精华热点 怀念鱼米之乡鲁村(之二)
魏束存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鲁村村内外曾汪溪遍布,所以我说鲁村曾经是“水乡”或者“鱼米之乡”并非夸张。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在大西门北的汇泉楼附近有很多泉子,是村内几支溪流的主要水源。泉水汇集成溪,分叉为几支,流向村南、村东。菱角汪和鬼汪的水源主要来于此。
在鲁村老村有多少小溪,老人们都说“数不过来”,只说鲁村自古以来有“三支水”的说法,也就是村内有三支较大的溪流。

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我们魏氏家族四合院的西边有一条从北往南贯穿全村的小溪,大约有七、八米宽,下雨时也漫不过膝盖,平时仅漫到脚面。溪上有小石桥。“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景储存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清水常年缓缓地流过鲁村街,洗亮了鲁村人的眼睛,洗清了鲁村人的心灵。现在想来,村中这条主要溪流就是鲁村的冠状动脉。在四合院的北边、亓家场(cháng,场院,鲁村主要“戏院”)南边是一条从西向东流的小溪,我从小经常踩着床板趴在后窗户上欣赏她的俊俏容颜,也经常赤着脚丫到河里抓鱼捞虾,冬天封冻的时候就在冰上搓滑(滑冰)。
常有女人在河边、溪边洗衣服。那时不用洗衣粉和“洋胰子(肥皂)”、“洗洁精”,洗涤一般用自制的猪大油做成的“猪胰子”或者白碱;沙河滩里生长着一种多汁植物,我记得好像叫“胰子草”,砸碎可以揉出很多泡沫,当作胰子用效果很好,我们曾用来吹泡泡,比赛谁最能吹。那时少用农药。河流汪溪清纯,有青翠的水草和游丝一般的青毝(cai,浒苔),鱼虾自由自在地游行,蜻蜓无忧无虑地点水,燕子也常来撩拨水面,更有我们这些小“水鸭子”打水仗。

河溪两边柳树长得俊美,时不时地扭过头来偷偷地照镜子,垂柳有时想把长头发浸到水里冲洗,让顽皮的孩子揪住不放,拽得柳树姐姐疼得“吱吱”求饶,他们并不松手,一直揪下一绺长头发,编成鞭子,在水里“快马加鞭”地追打。
夏秋的晚上,常有大人坐在河边一边扒麻一边拉呱。孩子们则做“黄鼬拉鸡”等游戏,累了就偎固在妈妈的身边听拉呱。广播喇叭里边有时唱歌,我最爱听的是“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和“马儿啊,你慢点走慢点走,让我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
鲁村有许多水汪(小湖泊)。较大的有七个:
在村东边天齐庙旁边是李家汪,水面约有2亩。汪边曾经有一棵大柳树,腰围两抱。

围子墙西门里附近有一个叫“菱角汪”(“角”的古代发音是“撅”,民间一直到现在也叫“菱撅”),水面约有3亩。里面种植菱角、地梨子、茭白。每年菱角开花时我们都去看那与藕花(荷花)不同的紫花,到采收菱角时,我们去向大人们索要,把龙头、牛角一样奇怪的菱角视为宝物,晚上在炕上把玩,甚至带进梦里。一直到现在,只要见到卖菱角的,我一定买一些,留下几个欣赏,煮熟一些品尝,让思绪回到我童年的菱角汪边去徜徉。


从菱角汪再往南大约一里路,就是“鬼汪”,也叫“后汪”,水面约有12亩。为什么叫作“鬼汪”,至今无人说清。
从鬼汪再往南大约一里路,就是鲁村最大的汪——“南汪”,水面约有100亩。围子墙东西穿过,把南汪一分为二,北大南小。围子墙下建了三个石拱涵洞,南北清水互补。我对南汪最深的印象是小时候见过的于发仁(七十年代干过沂源造纸厂厂长)家的屋,是在老围子墙的底座上建起的,有趣的是屋下从北往南地长流水,人们经常从屋跟脚里伸手抓出鱼和螃蟹。我还见过成群的野鸭等水禽在南汪里嬉戏,真像是江南水乡呀!

我小时候经常看见人们在鬼汪和南汪里捞鱼、捞苲(zhǎ)菜——一种可以喂猪和鸡鸭鹅的水草,也叫苲草。我上小学时,有的同学经常上课偷偷地织渔网。1975年春天有一次我跟着同学去看捞鱼,亓忠胜和亓忠祥两堂兄弟打了架,因为亓忠胜说他先看见的一条鱼被亓忠祥抢先捞去了。二人从此闹别扭,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问话,让我去作证。老师说:“鬼汪不是你亓忠胜家的,鱼也不是你家的,亓忠祥捞鱼没有错。但是,亓忠祥不仗义也不对。你们都应该向魏述胜学习,别整天去捞鱼摸虾。捞鱼摸虾,饿死全家!”因为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粮食青黄不接,鱼虾又是刺激胃口的好菜,能让人多吃饭,所以人们编出顺口溜“捞鱼摸虾,饿死全家!”
南汪东边围子墙拐角附近有一小汪名“袖子汪”,小巧玲珑,是置于墙角的一面镜子。

这五个汪是围子墙以内的。在围子墙北门外西边还有一个大汪,修泰薛公路时把大汪一分为二:一个在公路北边,今鲁村镇政府大院东南部到县公安局鲁村派出所这一片,叫作“北藕汪”;另一个在它的对面,公路南边,也就是现在鲁村镇中心幼儿园那一片,叫作“南藕汪”。公路就像人的鼻梁,两边的汪就像一对水汪汪的眼睛。一直到1986年在此处建造鲁村镇政府新大院,北藕汪还健在。南藕汪在几年后也被大楼整个吞吃。
我对南藕汪和北藕汪有着特别的记忆。
现在回想是1972年,抽水机从南藕汪里抽水浇地。大人和小孩站在高出地面一米多的老围子墙很宽的底座上,观看这“水长虫”边喝边尿。抽水机经常歇歇,因为它喝进去很多鱼虾而呛得咳嗽,大人们从里面抠出鱼虾放进盆里,鲫鱼等多数变得面目全非,有的大难不死。那时我觉得很有趣:抽水机只能喝鱼汤不能吃鱼,吃鱼就被鱼刺卡住喉咙!

北藕汪南靠公路,汪东水边有一个馒头形小高地,坐在“馒头”上的是我们二大队的挂面房,挂面房东边是三大队的大路,再往北几十米就是鲁村完小——后改名鲁村联中。我从小经常看见人们在汪里冲洗和浸养着新拔来的成捆的蔬菜。有一年天大旱,北藕汪干涸,人们进到汪里用铁锨一块一块地翻土,挖出无数“地下党”——泥鳅。汪里的土全被翻翘过来,像是糖醋鲤鱼的模样。还有一年冬天我们在汪里搓滑(滑冰),冰面塌陷,我掉进冰水中,棉裤、棉袄历时喝饱,我站起来像是穿上了铁铠甲,压得我走不动,刺骨的冰冷冻得我上下牙齿激烈打架。我被大人们弄回家,卸甲上炕,我父母把棉衣在炉子上烘烤,全屋里热气蒸腾,而且“鱼味无穷”!

1978年我上初中一年级,那时鲁村二大队和三大队合办初中班,就在我们二大队上学。1979年开始逐步取消村办初中,我们转到属于公社的鲁村联中上初中二年级。每天从北藕汪身边走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荷花起舞、鱼虾嬉戏、青蛙游泳、蜻蜓点水、燕子洗澡,我常常驻足观赏。那时我学习特别用功,每天很早就起床,经常是天还不亮就到校,一般是爬上像大扇面一样的铁大门,熟练地爬进去,我这个班长开门进教室就独自晨读。到校前常常只有我一人立于汪边,见月亮悬于深蓝的西天,熟睡的风还没有醒来,水面涟漪不兴,嫦娥从天上下凡到荷塘里沐浴,几颗星星躲在附近挤眉弄眼,此时我的心里就会掠过一丝少年的惆怅......

现在想来,如果大楼盖到别处,让南藕汪和北藕汪的荷花一直盛开到今天该有多好啊!那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两枚银光闪闪的大珍珠、那两颗动人心魄的蓝宝石,会让东来西往的多少人心旌摇荡啊!
除了菱角汪,其它的汪里都种植了大片的藕。每到夏天藕花盛开的时候,男女老少都常去观赏。真是像杨万里说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水珠洒到藕叶上,变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像水银在叶面上滚动,不留水痕,曾经让小孩们赞叹不已,我说:“要是造出一种布料,像藕叶一样不沾水,人穿上这样的衣裳不怕雨淋,跳到汪里也泡不湿该多好啊!”青蛙们对藕叶同样情有独钟,跳到叶面上鼓鼓地瞪着眼看我们,喉结还一动一动地,好像说:“小朋友们,跳上来!”我们都跃跃欲试,真想跳上藕叶去和青蛙藏猫,有时还真有小孩突然迈进水里,就好像身不由己地被青蛙拘了进去。


我记得鲁村的藕花是白色或者粉红色的,也许是因为白莲藕更加味美,所以多种白莲。小时候没读过周敦颐的《爱莲说》,不知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是总觉得藕花那么纯洁、那么高贵,像天仙一样俊美。一枝一枝刚从水里钻出来的藕花像婴儿伸出大拇指的小拳头,惹得蜻蜓争相去亲热,“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一朵朵盛开的藕花在微风中轻歌曼舞。这时,“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孩子们像有鹅毛在心里撩拨,都想变成扁嘴(鸭子)游进水里。有的小孩执拗地要大人进汪把藕花折来,把含苞待放的藕花拿回家养在瓶子里,两三天就能盛开,清香溢满全屋;有的折来盛开的藕花,大人小孩争着赏闻:半透亮的花瓣簇拥、呵护着莲心。小莲座嫩黄,像刚蒸熟的鸡蛋糕,上面点缀着小米粒大的莲子头。莲座周围是有条不紊的鹅黄花蕊,像一群清纯的宫女侍奉着皇后。可惜我不是张大千和朱自清,实在描绘不出童年时代美丽的荷花与多姿多彩的荷塘。


藕花谢了以后就看见青色的莲蓬,一朵莲蓬上能有十几粒莲子。不等莲子成熟,我们的馋涎就快流满鲁村的每个汪了。1973年夏天,我们发现藕花开了,我们的心花也开了,藕汪四周的麻也长高了,我们的“革命计划”也成熟了,于是几个小伙伴把衣服藏在鬼汪北边的麻地里的小路上,几个“光腚子”像“小英雄雨来”一样偷偷地下了汪,蹲在藕叶下面作案,每人折了几枝开了的和没开的藕花,揪了几头莲蓬,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有大人在附近咳嗽了几声!我们吓得呆若木鸡,大气不敢出,我们的身上立即出现鸡皮疙瘩。小鱼小虾也趁火打劫,围在我们的腿边看热闹,还用他们的小嘴或者长须惹制我们,腿上有点痒痒,但是没人敢动。等确定大人没有靠近藕汪,我们互相递一个眼色,于是悄悄地上岸回到麻地里的小路上,评比“战果”。这时每人才觉得腿上有点疼,发现有几道血杠,有的伙伴甚至连“小鸡”的“肚皮”上也有血杠,都是藕叶或者藕花秆子上的刺赏给我们的记号。我们走到西门外的沙河滩里,坐在柳树下,掰开海绵一样的莲蓬,取出比花生米还大的莲子,剥去绿皮,掐去莲子心,品尝香甜的莲子肉,咀嚼我们的童趣。
(未完待续)
2015.6.1.

【作者简介】
魏束存,本名魏述胜,山东省沂源县鲁村镇人,祖籍济南市钢城区辛庄镇芦城村(原属莱芜市)。毕业于山东银行学校(今齐鲁工业大学金融学院),金融园地老长工,曾在人行、工行和中行工作。有金融与汉语言文学两个专业毕业文凭。爱读书,偶涂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