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未央
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锤子在敲击着李不言的颅骨。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黑暗中,他剧烈地喘息着,书房里那短暂却颠覆一切的经历,如同狂暴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意识的堤岸。指尖,还残留着铜鱼那非金非玉的冰凉触感,以及它骤然发烫时,几乎要灼伤皮肤的恐怖。
他摊开手掌,那尾暗青色的铜鱼静静地躺着,鱼眼中的幽蓝宝石已然黯淡,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但这不是梦。
父亲那双星海般的眼眸,那直接回荡在脑海里的、非人的声音,那镜中显示的、都市上空如同末日般的恐怖景象……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令人战栗的真实感,深深地刻入了他的灵魂。
【观测者……序列‘不言’……确认……】
【‘变量’……活性……高。】
【‘归墟’波动增强……周期……缩短……】
这些词语如同诅咒,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轰鸣。他用力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声音,却只觉得那冰冷的、非人的语调更加清晰。
“变量……我是什么变量?”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干涩。“父亲……你到底是什么人?‘休眠’又是什么意思?你还……活着吗?”
最后一个问题,让他心头一阵刺痛。那具盘坐的、睁开了星海之眸的躯壳,还是他的父亲吗?那双空洞下来的眼睛,是否意味着那个名为“李璟”的灵魂,已经彻底消散了?
一种比丧父之痛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悲恸攫住了他。那不仅仅是失去亲人的痛苦,更是对“存在”本身产生了根本性质疑所带来的眩晕。他一直以来所认知的父亲,可能只是一个表象,一个……“锚点”?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桌边,颤抖着手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他将铜鱼放在桌上,就着灯光,再次仔细端详。
鱼身上的纹路细密到了极致,绝非人力所能雕刻。那是一种……流动的、仿佛具有生命力的图案。他尝试用指甲去抠划,纹路丝毫无损,材质坚硬得超乎想象。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来自哪里?
他想起父亲最后指向的那面黑镜,以及镜中显示的恐怖景象——“归墟”的波动?那触手般的黑色肢体,就是“归墟”的体现吗?它们在吞噬那个世界?而这样的“归墟”,也会降临到他所在的世界?
【找到……‘源点’……阻止……‘同化’……】
“源点”……这又是一个关键。它是什么?一件物品?一个地方?还是……一个人?
李不言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就像一只偶然爬上了书页的蚂蚁,突然看到了整本书的文字,却一个字也不认识,只能感受到那文字所承载的、远超它理解范围的、庞大而恐怖的信息。
他需要线索。更多的线索。
父亲的书房……那里一定还有更多!那卷“身界璇玑图”,那些墙上的古怪图谱,那非金非木的轮盘……
对,图谱!轮盘!
他猛地想起童年时那惊鸿一瞥的记忆。当时只觉得新奇,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图谱的线条,与铜鱼身上的纹路,与那“璇玑图”上的网络,似乎有某种同源的感觉!
他必须再回去!立刻!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烧起来。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更强大的、名为“求知”与“责任”的欲望,已经压倒了恐惧。
他抓起桌上的铜鱼,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就要再次冲向书房。
然而,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门闩的瞬间——
“咚……咚……咚……”
缓慢而沉重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
声音来自门外,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心。
李不言的动作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涌向了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是谁?
福伯?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缓缓将眼睛贴近门缝,向外望去。
门外,廊下挂着的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一道被拉得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映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影子的主人,就站在他的门外。
第七章 影徘徊
门外的身影,佝偻而沉默。
借着摇曳的灯光,李不言看清了那人的轮廓——是福伯。
他依旧穿着那身被雨水打湿的深褐色短褂,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水滴顺着脸颊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没有再次敲门,也没有离开,像一尊凝固在雨夜中的雕像。
但李不言敏锐地察觉到,此时的福伯,与之前那个瘫软在地、充满恐惧的老仆,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是一种气息,一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沉静而压抑的气息。
“福伯?”李不言压低声音,隔着门板问道,手依然紧紧攥着门闩,没有丝毫放松。
门外沉默了片刻,才传来福伯嘶哑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干涩,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少爷……您……从书房出来了?”
这句话问得平淡,但李不言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惊涛骇浪。福伯知道他进去了!而且,他似乎一直在等他出来!
“嗯。”李不言应了一声,大脑飞速运转。福伯此刻前来,是为了什么?阻止?询问?还是……别的?
“少爷……”福伯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颤抖,“老爷……老爷他在里面……还好吗?”
李不言的心猛地一沉。福伯问的是“老爷他在里面还好吗”,而不是“老爷的遗体”。他果然知道!他知道父亲的书房里有着超乎常理的秘密!他甚至可能知道父亲那种“非生非死”的状态!
“福伯,”李不言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究竟知道些什么?父亲的书房,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外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雨水单调的哗哗声。良久,福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说道:“少爷……老奴……能进去说吗?”
李不言犹豫了。放他进来,意味着什么?风险与机遇并存。福伯显然是知情者,可能是眼下唯一能提供线索的人。但他刚才的阻拦,他此刻诡异的状态,都让李不言无法完全信任。
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了门闩。
“吱呀——”
门开了。风雨声瞬间变得清晰。福伯就站在门口,抬着头,那双原本浑浊的老眼,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决绝和……一丝悲哀的复杂神色。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李不言的脸上,仔细地、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打量着。然后,他的视线向下,定格在李不言紧紧攥着的、那只握着铜鱼的右手上。
当看到那尾铜鱼时,福伯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果然……果然……”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钥匙’……选择了您……”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跨入门内,然后反手轻轻地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面对着李不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整了整自己湿透的衣襟,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李不言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后退一步,撩起衣摆,竟朝着李不言,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跪了下去。
“老奴李福,”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吟唱般的韵律,“拜见……‘观测者’。”
第八章 遗奴语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李不言的脑海中炸响!
观测者!
福伯说出了这个词!他从父亲那里听到的、无法理解的词汇,此刻从福伯口中说了出来!
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失语,只是僵立在原地,看着跪伏在地、姿态卑微到尘埃里的老仆。油灯的光晕在他佝偻的背上投下颤动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沉重的氛围。
“你……你叫我什么?”李不言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他手中的铜鱼,似乎又隐隐传来一丝温热。
福伯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声音闷闷地传来:“‘观测者’……老爷……不,‘锚点’李璟大人,是这么称呼您的。”
锚点!他又说出了“锚点”!
李不言感到一阵眩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起来说话。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福伯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站起身,但依旧微微佝偻着,不敢与李不言对视,姿态充满了敬畏。
“少爷……不,观测者大人,”他改了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份肃穆,“老奴……并非普通人。”
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李不言:“老奴的家族,世代侍奉‘守楼人’。而李璟老爷,就是这一代的‘守楼人’,也是维系此界稳定的‘锚点’。”
“守楼人?锚点?此界?”李不言捕捉着这些关键的词语。
“是。”福伯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恐惧交织的神色,“这‘听雨楼’,并非普通的楼宇。它是一处……‘界碑’,是连接……连接‘彼方’与‘此界’的节点之一。老爷的职责,便是坐镇于此,维持节点的稳定,观测‘彼方’的动向,并记录‘身界’的变迁。”
李不言想起了那面黑镜,那镜中显示的恐怖景象。“彼方……就是‘归墟’吗?”
福伯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脸上恐惧的神色更深了:“‘归墟’……是‘彼方’的一种……一种可怕的‘现象’。它如同潮汐,会周期性地涌动,试图……吞噬、‘同化’所有的‘身界’。老爷……锚点大人的职责之一,便是监测‘归墟’的波动。”
“那‘源点’呢?”李不言急切地追问,“父亲让我找到‘源点’,阻止‘同化’!”
“老奴不知‘源点’具体为何物。”福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锚点大人从未对老奴提及。老奴只知道,那是应对‘归墟’的关键,是……传说中能够稳定所有‘身界’的终极之物。历代守楼人,都在寻找它。”
终极之物……李不言的心沉了下去。连父亲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该如何寻找?
“父亲他……‘休眠’又是怎么回事?”他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福伯的脸上露出了深切的悲伤:“七日前的子时,锚点大人感知到‘归墟’波动异常剧烈,远超以往。他强行催动‘界碑’的力量进行压制和观测,最终……心力耗尽,‘灵’陷入了沉睡,只留下了维持‘锚点’基本功能的‘躯壳’。”
灵……躯壳……李不言明白了。书房里那个盘坐的、能够睁开星海之眸的,是父亲残留的“躯壳”和某种自动机制。而父亲的“灵”,或者说灵魂、意识,已经因为那次过度消耗而沉睡了。
不是死亡,是沉睡。这让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所以,那声异响……”
“是老奴。”福伯承认道,“老奴感知到锚点大人气息骤弱,情急之下,想强行闯入书房查看,触动了门禁。惊扰了大人,请大人恕罪。”他说着又要跪下。
李不言拦住了他。此刻,他心中对福伯的疑虑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舟共济的沉重。
“福伯,你不必如此。”他扶住老人冰冷的手臂,“从现在起,你我之间,不必主仆相称。我们是……同行者。”
福伯抬起头,看着李不言年轻却已透出坚毅的脸庞,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观测者大人。”
“叫我不言吧。”李不言道,随即神色一肃,“现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如何才能找到‘源点’?”
福伯沉吟片刻,道:“锚点大人既将‘钥匙’交给了您,并指引您去看‘身界璇玑图’和‘万象镜’,想必线索就在其中。尤其是那‘璇玑图’,据说记载了所有已知‘身界’的坐标与关联。或许,‘源点’的线索,就隐藏在其中某个‘身界’之内。”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忧色:“而且,锚点大人最后警告,‘它们’也在寻找。‘它们’……可能是‘归墟’的眷族,也可能是……其他对‘源点’有企图的‘观测者’或势力。”
李不言握紧了铜鱼。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雨,依旧未停。漆黑的夜空,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山外青山楼外楼。
他现在,不仅要看清这重重的楼阁,还要在这无尽的楼阁中,找到那唯一的“源点”。
第九章 图穷见
风雨声穿过窗隙,带来湿冷的寒意,却无法冷却李不言心中燃烧的火焰。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福伯:“福伯,那卷‘身界璇玑图’,我必须再仔细研究。”
福伯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观测者……不言,那书房,老奴进不去。只有持有‘钥匙’的您,才能开启。而且,‘界碑’之内,法则与外界不同,老奴这等仆族,长时间停留会……魂飞魄散。”
李不言心中一凛。他没想到书房内部还有这等禁忌。看来,探索书房,只能依靠他自己。
“无妨,我独自进去。”他沉声道,“福伯,你守在外面,有任何异动,立刻警示我。”
“老奴遵命。”福伯躬身应道,眼中充满了担忧,“请您务必小心。‘界碑’之内,虽由锚点大人掌控多年,但毕竟连通‘彼方’,难保没有……残留的污秽之物。”
李不言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握紧了铜鱼,走向房门。
雨夜依旧。当他再次踏入雨中,走向那扇紧闭的紫檀木门时,心境已与第一次截然不同。少了些许恐惧,多了几分沉重与决然。
重复之前的步骤,将铜鱼嵌入螭首凹槽。幽蓝光芒再次亮起,云纹流转,门扉滑开。
那股陈腐与微腥的冷风再次扑面而来。李不言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入黑暗。
门在身后合拢。
幽白的莲花灯再次亮起,照亮中央的石桌和那卷摊开的帛书。
他径直走到石桌前,目光落在“身界璇玑图”上。这一次,他不再像初次那样茫然,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寻找可能与“源点”相关的线索。
他首先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所在的“大乾”节点。节点内部结构复杂,如同一个微缩的世界,他能看到洛京的轮廓,看到听雨楼的位置,甚至能看到代表自己的那个微小光点。但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特殊的标记或提示。
他的目光开始在网络中游移。那些已知的“南诏”、“西域”等节点,结构相对简单,似乎只是普通的“身界”。
他的视线最终投向了那些虚幻的、断续的、标注着陌生名称或者无名的节点,以及图案最中心那令人心悸的“归墟”。
难道“源点”会在“归墟”附近?这太危险了。父亲让他阻止“同化”,而非投身其中。
或者,在那些未知的、未被探明的区域?
他凝神静气,尝试调动自身那被称之为“高活性”的“变量”特质。当他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繁复无比的网络上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眼中的“璇玑图”仿佛活了过来!那些细密的线条不再是静止的刻痕,而是化作了无数流淌的光河!那些光点,如同星辰般明灭闪烁!整个图案,变成了一幅动态的、浩瀚的宇宙星图!
而在这动态的星图中,他敏锐地察觉到,有几条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丝线,从几个不同的、看似毫不相关的节点延伸出来,蜿蜒曲折,最终都指向了网络边缘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没有任何标注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空白节点!
这个空白节点,在庞大而喧嚣的网络中,显得如此安静,如此不起眼,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那几条淡金色的丝线,却如同命运的牵引,牢牢地系于其上!
是这里吗?
李不言心中一动,试图将精神更加集中,看清那个空白节点的细节。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触碰到那个节点的瞬间——
“嗡——!”
石桌猛地一震!那卷“身界璇玑图”上,代表“大乾”的节点区域,其中一个与“洛京”相连的、极其微小的、他之前并未在意的附属光点,骤然爆发出一片刺目的血红光芒!
这血红光芒充满了不祥与污秽的气息,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与此同时,李不言感到手中的铜鱼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尖锐的嗡鸣,不再是温热的指引,而是变成了滚烫的警报!
【警告!警告!】
【检测到‘侵蚀’现象!】
【坐标:乾·东域·洛京·西郊·乱葬岗!】
【威胁等级:低(可处理)!】
【建议:观测者立即前往清除!】
一连串冰冷的信息流,再次强行涌入李不言的脑海!
“侵蚀?”李不言脸色一变。这就是福伯所说的“残留的污秽之物”?已经渗透到洛京城外了?
那血红色的光点,在庞大的“璇玑图”上虽然渺小,却像一颗毒瘤,玷污着原本和谐的网络。而脑海中那“可处理”的判定,以及铜鱼传递出的、一种近乎“催促”的意念,都明确地指向了一个行动——
他必须去!立刻!
这不仅是为了清除威胁,或许,这也是他作为“观测者”的第一次试炼,是寻找“源点”之路的第一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空白节点,将其位置牢牢刻印在脑海中。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抓起铜鱼,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新的挑战,已经出现。
第十章 刃初芒
当李不言再次从书房出来时,雨势稍歇,变成了细密的雨丝。福伯依旧守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不言,可是有所发现?”福伯急切地问道,随即注意到李不言凝重的神色,“发生了何事?”
“‘侵蚀’。”李不言吐出两个字,将脑海中接收到的坐标信息告知福伯,“西郊乱葬岗,出现了‘侵蚀’现象,我必须立刻前去清除。”
福伯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侵蚀’?!竟然已经蔓延到如此之近!不行!太危险了!您才刚刚继承‘钥匙’,尚未经过任何……”
“福伯,”李不言打断了他,眼神坚定,“这是‘钥匙’给出的指示,威胁等级为‘低’,‘可处理’。如果连最低等级的威胁都无法应对,我又如何能去寻找‘源点’,应对‘归墟’?”
他顿了顿,看着福伯担忧的眼睛,语气放缓了些:“而且,这是我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福伯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李不言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他深知,作为“观测者”,注定要与这些超乎常理的恐怖打交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既如此……老奴随您同去!”福伯挺直了佝偻的腰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李不言摇头,“你留在听雨楼。这里需要人看守,尤其是父亲……‘锚点’的躯壳还在书房。万一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呢?”
福伯一愣,随即醒悟,神色更加凝重:“您说得对!是老奴考虑不周!您万事小心!‘侵蚀’之物,形态各异,但大多畏光、畏火、畏纯阳正气!您初试身手,切勿恋战,以探查和自保为主!”
李不言点了点头。畏光、畏火、畏纯阳正气……他记下了。
他没有再回房间,而是径直走向府邸的后院兵器库。父亲虽为文人,但似乎早有意让他习武,库中收藏着不少精良的兵刃。
他选了一把狭长的、带有弧度的腰刀。刀名“秋水”,是父亲早年游历时所得,刀身如一泓秋水,寒气逼人,吹毛断发。他自幼习练家传的“听雨剑法”,虽未臻化境,但也算登堂入室,用这腰刀,倒也顺手。
将“秋水”刀悬在腰间,那沉甸甸的重量,似乎也给了他一丝底气。
他看了一眼福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身形一展,如同融入雨夜的青烟,悄无声息地翻过听雨楼的后墙,朝着西郊乱葬岗的方向,疾驰而去。
雨丝拂面,冰冷刺骨。洛京城已然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梆子的声音在远处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李不言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心中却是一片冰冷清明。他回忆着“身界璇玑图”上那血红光点的位置,感受着手中铜鱼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指向性的微弱牵引。
乱葬岗,是洛京处理无名尸、死刑犯的地方,阴气极重,平日里白天都少有人至,更遑论这样的雨夜。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湿冷似乎都带上了一种粘稠的、令人不适的阴寒。周围的虫鸣鸟叫早已绝迹,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一片荒芜的、布满坟茔和残碑的山坡出现在眼前。歪斜的十字架,散落的枯骨,在惨淡的月光和迷蒙的雨丝下,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而就在这片死寂之地的中心,李不言看到了异样的源头——
一片区域的土地,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如同被鲜血浸透。在那片暗红色的土地上,生长着一种……“东西”。
那像是一种扭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红色藤蔓,它们从地下钻出,缠绕在几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上。藤蔓的表面布满了粘液,顶端开着惨白色的、如同人眼一般的花朵,花心处,是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孔洞。
这些“眼状花”齐齐转向李不言到来的方向,“看”着他。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着一种精神上的污染与低语,如同潮水般向李不言涌来!
李不言感到一阵恶心烦闷,脑海中似乎有无数充满恶意的念头在滋生。他立刻运转家传心法,一股清凉的内息流转全身,才勉强抵御住这种精神侵蚀。
这就是“侵蚀”吗?
他握紧了腰间的“秋水”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似乎感应到活物的靠近,那些暗红色的藤蔓猛地躁动起来!它们如同毒蛇般从尸体上弹射而起,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李不言激射而来!顶端那惨白色的眼状花,花瓣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如同牙齿般的尖刺!
李不言瞳孔一缩,不敢怠慢,“秋水”刀瞬间出鞘!
一道清冷的刀光,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迎向了那一片扭曲的猩红!
第十一章 血藤舞
“嗤——!”
刀光闪过,冲在最前面的几根暗红藤蔓应声而断!断裂处喷溅出粘稠的、散发着浓郁恶臭的暗红色汁液,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然而,更多的藤蔓如同拥有生命般,灵活地扭动,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它们似乎不受物理伤害的完全影响,断裂的截面迅速蠕动,竟然有重新生长的趋势!
李不言身形疾退,手腕翻飞,“秋水”刀化作一团护身的冷光,将袭来的藤蔓纷纷斩断。刀锋与藤蔓碰撞,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切割韧革般的声音。
这些藤蔓的力量极大,速度也快得惊人!更麻烦的是,它们似乎能感知到李不言的内息流动,攻击极具针对性,专挑他换气的间隙和防御的死角!
一时间,李不言竟被这密密麻麻的藤蔓逼得有些手忙脚乱。暗红色的粘液不断飞溅,他不得不分心躲避,以免被其腐蚀。那腥臭的气味和精神的低语也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意志。
这样下去不行!他的内力有限,而这些藤蔓仿佛无穷无尽!
福伯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畏光、畏火、畏纯阳正气”!
光?火?
李不言眼神一凛。他猛地催动体内内力,不再仅仅是护身,而是将其灌注于“秋水”刀身!同时,他回忆着家传心法中,那寥寥数语提及的、关于激发气血阳刚之气的法门!
“嗡——!”
得到内力灌注的“秋水”刀,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刀身之上,竟然隐隐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淡金色的光泽!这光泽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堂皇正大、驱邪辟易的气息!
当这淡金色的刀光再次斩向藤蔓时,效果截然不同!
“嗤啦——!”
如同热刀切入了牛油!藤蔓应声而断,断口处不再是蠕动生长,而是瞬间焦黑、枯萎!那惨白色的眼状花更是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直透灵魂的嘶鸣,随即迅速萎缩、化为灰烬!
有效!
李不言精神大振!他不再保留,将内力催谷到极致,淡金色的刀光暴涨,整个人如同化作一团旋转的、散发着纯阳气息的金色风暴,主动冲入了藤蔓丛中!
刀光过处,暗红色的藤蔓如同冰雪遇阳,纷纷溃散、消融!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精神低语,也随着藤蔓的减少而迅速减弱。
然而,就在他即将清理完所有藤蔓,逼近那片暗红色土地中心时——
“咕噜……咕噜……”
一阵如同沼泽冒泡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地下深处传来。
紧接着,那片暗红色的土地猛地拱起、破裂!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怪物,从中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由无数藤蔓纠缠、融合而成的、近似人形的躯体!高达一丈,没有明确的头颅,只在躯干的上方,生长着数十朵巨大的、不断开合的惨白眼状花!每一朵花的花心,都散发着浓郁的恶意与精神污染!它的“手臂”是由最粗壮的藤蔓构成,末端尖锐如矛,带着倒刺!
这,才是“侵蚀”的核心!
怪物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撞向李不言!
李不言只觉眼前一黑,耳中嗡鸣,气血翻腾,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刀!那淡金色的刀光也瞬间黯淡下去!
巨大的藤蔓手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朝着他的头顶猛然砸下!
生死,只在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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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至十一章,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