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稿费微光
第三天傍晚,当林望川将一叠誊写工整、墨迹已干的译稿双手呈递给沈怀瑾时,他的指尖因长时间握笔和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三天来,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将自己囚禁在那间昏暗的亭子间里,与那些艰涩的英文术语搏斗。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是一种缺乏睡眠的青白,唯有眼神深处,还燃烧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倔强火焰。
沈怀瑾接过稿纸,依旧是一丝不苟地审阅着。他看得比上次更慢,时而用红笔在稿纸边缘做着细小的标记。林望川屏息凝神地站在桌前,仿佛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空荡胸膛里撞击的回响。时间在编译所窗外渐暗的天色和室内单调的翻纸声中,被无限拉长。
终于,沈怀瑾放下了最后一页稿纸,摘下金丝边眼镜,揉了揉鼻梁。他抬起头,看向林望川,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审慎的认可。
“嗯,”他沉吟着开口,声音平稳,“有几处术语的译法可以再推敲,我做了标记。不过……整体尚可,意思都译出来了,文气也算贯通。”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推到桌沿,“这是这次的稿费,按约定千字四角,你点一点。”
林望川几乎是扑过去,双手有些发颤地拿起那个轻飘飘的信封。他打开封口,倒出里面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个叮当作响的银角子。他强忍着立刻清点的冲动,将钱紧紧攥在手心,那纸张粗糙的触感和金属冰凉的硬度,此刻却如同世界上最温暖的安慰。他深深地向沈怀瑾鞠了一躬,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多谢沈先生!晚生……晚生一定更加用心!”
沈怀瑾摆了摆手,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叠更厚的英文稿件。“这些,是下一批。 deadline 紧一些,五天。能做完吗?”
“能!一定能!”林望川毫不犹豫地接过,将那叠象征着延续生计的纸张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稀世的珍宝。他再次道谢,然后几乎是脚步踉跄地退出了编译所。
走到街上,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上海夜晚的喧嚣再次将他包围,但这一次,那喧嚣不再令他恐惧,反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与他有关的活力。他站在街角,背对着来往的人流,才敢将手心摊开,就着路边店铺透出的光,仔细地、一遍遍地清点那微薄的收入。数目无误,虽然少得可怜,但这是他凭自己的学识和汗水,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挣到的第一笔钱!
一种混合着巨大成就感与更深重疲惫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路边一个卖阳春面的摊子前坐下,破例地、奢侈地为自己要了一碗面,加了一个金黄的煎蛋。热腾腾的面汤下肚,驱散了连日来的寒冷与饥饿,也让他几乎要僵硬的四肢重新恢复了些许暖意。
他小心地将剩下的钱贴身藏好,抱起那叠新的稿件,朝着那條昏暗弄堂的方向走去。脚步虽然依旧沉重,但胸膛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长,那是被逼到绝境后,重新萌生出的、对活下去的微弱信心。
第二十二章:陋室新居
推开旅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和压抑感再次扑面而来,但这一次,林望川的心境已截然不同。他没有先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走到苏缱绻门前,轻轻叩响。
门很快开了。苏缱绻显然一直在等待,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期盼。当她的目光落在林望川怀中那叠新的稿件,以及他脸上那虽然疲惫却难掩一丝振奋的神情时,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
“林先生……?”
“稿子通过了。”林望川言简意赅,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剩余钱款的信封,没有递给她,只是在她面前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短暂的微笑,“沈先生又给了新的活儿。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苏缱绻的瞳孔微微放大,一种巨大的 relief 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门框,眼圈瞬间又红了,但这一次,不是出于绝望,而是出于一种近乎虚脱的庆幸。
事不宜迟。林望川立刻回到自己房间,开始飞快地收拾那寥寥几件行李。苏缱绻也关上门,开始整理。他们的动作都带着一种逃离牢笼般的急切。
半个时辰后,他们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了这家只住了短短几日却仿佛漫长如一个世纪的廉价旅馆。老板坐在柜台后,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他们的来去,与这弄堂里每日吞吐的无数过客一样,微不足道。
林望川早已在白天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在编译所附近稍微像样一点的里弄打听过。他带着苏缱绻,穿过几条街道,最终走进一条名为“仁寿里”的弄堂。这里比之前那里干净许多,虽然依旧拥挤,但少了些赤裸的破败和野蛮的气息。他敲开了一栋石库门二楼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干净蓝布罩衫、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是这里的二房东吴太太。林望川之前已经同她谈过,租下阁楼上一个独立的房间。
房间在顶层,需要攀爬一段更陡峭的木梯。打开门,一股陈年灰尘的气息涌出。房间极其低矮,林望川的身高需要微微低头才能站立,屋顶的斜梁裸露着,糊着发黄的旧报纸。面积比之前的亭子间稍大,用一道薄薄的布帘隔成了里外两间,里面勉强放下一张窄床,外面靠窗有一张旧书桌和一把椅子。窗户很小,但至少能透进阳光,望出去是隔壁人家的屋顶和一小片天空。
地上堆着些前任租客遗弃的杂物,墙角挂着蛛网。
然而,对于刚从那个噩梦般旅馆出来的两人而言,这里已然是天堂。至少,它独立,有门锁,相对安静,也少了那些虎视眈眈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就是这里了。”林望川放下藤箱,环顾着这间陋室,语气里带着一种安顿下来的踏实感。
苏缱绻站在房间中央,也缓缓地打量着。她的目光掠过低矮的屋顶、斑驳的墙壁、积满灰尘的窗户,最后落在林望川疲惫却坚定的侧脸上。这里依旧简陋,依旧贫寒,但它是他们依靠自己(主要是他)的努力,挣脱出来的一方小小天地。一种混杂着辛酸与微弱希望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
她走到窗边,用指尖轻轻擦去一块玻璃上的灰尘,一小片更明亮的天空透了进来。
“这里……很好。”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久违的、真实的平静。
林望川看着她站在窗边的背影,那缕透过灰尘的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他知道,这仅仅是又一个起点,未来的艰难只多不少。但此刻,在这间属于他们(哪怕是暂时)的陋室里,看着那一小片被擦拭出来的明亮,他感到,那微弱的生计之光,似乎也照亮了前方一丝极其渺茫,却真实存在的、关于未来的可能。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