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疾影深重
苏缱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林望川颤抖的手臂只有寸许，却不敢真的触碰。他撑着额角，紧闭双眼，眉宇间拧成一个痛苦的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抽气声，仿佛溺水者在贪婪地攫取稀薄的空气。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汇聚成珠，沿着他清瘦惨白的脸颊滑落，滴在沾染了墨迹的衣襟上，洇开更深色的圆点。
“林先生……”苏缱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看到他撑在桌沿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林望川试图直起身，摆脱这令人窒息的眩晕，但刚一动弹，那股恶心感便汹涌而上，他猛地弯下腰，发出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被逼出了眼眶。身体的失控和狼狈，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与绝望。
“没……没事……”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只是……有点头晕……”
苏缱绻看着他强撑的样子，看着他身后书桌上那片狼藉的墨迹和被毁掉的稿纸，一股巨大的酸楚冲上鼻尖。她不再犹豫，上前一步，用自己单薄的肩膀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搀扶着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向里间那张窄床。
他的身体很重，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带着滚烫的不正常的体温。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好不容易将他安置在床上。他的后背刚一接触床板，便发出一声近乎解脱的呻吟，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只剩下胸腔还在剧烈地起伏。
苏缱绻慌乱地扯过床上那床薄薄的、硬邦邦的棉被，盖在他身上，又冲到外间，从水壶里倒出半杯凉水。她扶起他的头，将杯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他闭着眼，顺从地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暂时压下了一些那翻江倒海的不适。
做完这一切，苏缱绻才喘着气，站在床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唯有颧骨处泛着两团不正常的潮红。平日里那个伏案疾书、沉默而坚韧的身影不见了，此刻的他，脆弱得像一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她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他也会倒下，他并非无所不能。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任何外在的危险都更让她心惊胆战。他是她在这茫茫上海唯一的依靠，如果他垮了，他们该怎么办？
第三十二章：暗夜守护
林望川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浮沉。高烧像无形的火焰，从身体内部灼烧着他，带来一阵阵光怪陆离的噩梦碎片——有时是苏先生震怒的脸庞在眼前放大，有时是编译所堆积如山的稿件化作巨石向他压来，有时又是嘉兴老宅那场冰冷的暴雨，雨水变成墨汁，将他彻底淹没。他在梦魇中挣扎，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额头上不断渗出冰冷的汗珠。
苏缱绻不敢离开半步。她拖过房间里唯一那把椅子，放在床边坐下。起初，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听着他粗重而滚烫的呼吸，心中一片混乱的恐慌。但渐渐地，一种更强大的意念取代了恐慌——他倒下了，现在，轮到她来守护。
她起身，去公共灶披间打来一盆凉水。水是刺骨的冷，她的手指浸入其中，很快便冻得通红僵硬。她拧干一条破旧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毛巾很快被他的体温焐热，她便立刻取下，重新在冷水中浸过，拧干，再次敷上。如此反复，动作从一开始的笨拙慌乱，渐渐变得沉稳而有节奏。
她注意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便用干净的棉布蘸了温水，一点点地、耐心地湿润他的唇瓣。他似乎在昏沉中感知到这份滋润，无意识地微微张口，她便趁机用小勺舀一点点温水，极其缓慢地喂给他。
夜深了，阁楼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窗外偶尔传来的夜籁、以及她更换毛巾时细微的水声。困意如同沉重的帷幕向她袭来，她的眼皮不住地打架，头一点一点地向下坠。但她不敢睡，每次快要睡着时，便猛地惊醒，慌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感受那依旧灼人的温度，然后强迫自己振作精神，继续那单调而至关重要的物理降温。
在更换毛巾的间隙，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因发烧而泛红、却依旧清俊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鼻梁挺直，紧抿的嘴唇失去了平日里的血色，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一种陌生的、混杂着心疼、依赖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这个男子，为了她，背离家庭，漂泊异乡，如今更是被这沉重的生计几乎压垮了身体。
她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脸颊时，又如同被烫到般迅速缩回。只是用目光，细细地、贪婪地描摹着他的轮廓，仿佛要将这一刻他的模样，深深地刻进心里。
后半夜，他的高烧似乎退下去一些，呼吸变得稍微平稳，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苏缱绻依旧不敢大意，坚持着为他更换额上的毛巾。直到天边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蟹壳青，晨曦即将来临，她才终于支撑不住，伏在床沿，沉沉睡去。
她的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床边，距离他放在被子外的手，只有咫尺之遥。昏暗的晨光中，两个精疲力竭的年轻人，一个昏睡在床上，一个守护在床边，在这间破败的阁楼里，构成了一幅无声的、关于依存与守护的画面。黑夜即将过去，但疾病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这方寸之地。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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