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各自抉择
夜色如墨,上海某家老字号客栈的上房里,苏景鸿独坐灯下,面前一杯早已凉透的龙井,茶叶沉在杯底,如同他此刻沉郁的心事。窗外是十里洋场不夜的灯火,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却点不亮其中的迷茫。
今日在仁寿里那间破旧阁楼中的所见所闻,依旧在他脑中盘桓。女儿那双倔强而明亮的眼睛,那个叫林望川的年轻人不卑不亢的言谈举止,还有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扶持……这一切,都与他预想的场景大相径庭。
他原以为会看到女儿哭诉后悔,会看到一个油滑狡诈的拐带者。他甚至做好了动用强硬手段的准备。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而复杂的一击。
女儿的话,字字句句,敲打着他固有的认知。“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这句话反复在他耳边回响。他从未想过,自己精心为女儿营造的、在旁人看来羡慕不已的优渥生活,在她心中竟成了窒息牢笼。
而那个林望川,抛开家世不谈,确是个可造之材。学识扎实,谈吐有物,更难得的是那份身处困境却不坠其志的风骨。他提出的三个条件,与其说是考验,不如说是他自己在震惊与愤怒之后,为自己寻找到的一个台阶,一个试图理解、甚至……隐隐期待的观察窗口。
强行带缱绻回去?看着她眼中光芒再次熄灭,看着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活在精致的牢笼里?苏景鸿发现,自己竟有些狠不下这个心。他一生恪守礼教,维护家族声誉,可当这一切与女儿真实的痛苦和鲜活的生命放在天平两端时,那曾经坚不可摧的信念,竟产生了细微的裂痕。
他长叹一声,吹熄了灯,隐入满室黑暗。这个夜晚,对苏景鸿而言,注定无眠。他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坚守半生的东西,需要在家族颜面与女儿幸福之间,做出一个或许会颠覆他过往所有认知的抉择。
与此同时,仁寿里的阁楼上,林望川和苏缱绻也并未入睡。
“望川,一年之期……你真的有信心吗?”苏缱绻依偎在他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父亲的条件太过严苛,她怕他压力太大。
林望川握着她的手,在黑暗中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语气却异常坚定:“缱绻,事在人为。编译所的工作是根基,不能丢。但仅靠此,难以达成你父亲的要求。与通雅书坊的合作是个契机,但不能再局限于通俗小说。”
他沉吟着,思路清晰:“我需要寻找机会,向《东方杂志》、《小说月报》这类更有影响力的刊物投稿,或是尝试译介一些有深度的西方学术著作。这条路会更难,但必须走。”
他侧过身,面对着她,即使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也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贴近。“至于住处……只要我们努力工作,节俭度日,一年内搬离这里,并非不可能。最重要的是第三条,”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缱绻,我绝不会让你名声有损。这一年,我们便以礼相待,正好也让所有人看看,我们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真心想要长久地在一起。”
他的规划有条不紊,他的决心坚如磐石。苏缱绻听着,心中的不安渐渐被踏实感取代。她知道,前路艰难,但只要他在身边,她便有无穷的勇气。
“好,”她轻声回应,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我们一起努力。”
这一夜,上海的两处,三个人,都在经历着内心的风暴与抉择。传统的壁垒在松动,新生的力量在凝聚,而通往未来的道路,就在这暗夜与黎明的交界处,悄然铺展。
第一百零四章:新的平衡
苏景鸿没有立刻离开上海。他在客栈住下,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压在林望川和苏缱绻的心头,也无形中成为了他们奋斗路上一个特殊的见证者。
他没有再踏入仁寿里那间阁楼,也没有再对林望川和苏缱绻的生活指手画脚。但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与鞭策。
林望川的生活节奏变得更加紧张。他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摆,精准而高效地分配着每一刻。编译所的工作被他处理得更加游刃有余,他甚至开始主动接洽一些更具挑战性的专业领域翻译,以此巩固收入,并拓展学识。
更多的精力,则投入到了“立言”之上。他不再仅仅满足于通雅书坊的通俗小说译介。夜晚的阁楼灯火熄得更晚,他开始系统地阅读西方哲学、社会学著作,尝试撰写评论文章,并向《东方杂志》等权威刊物投稿。这个过程远比翻译小说艰难,屡屡碰壁,退稿信积了薄薄一叠,但他从不气馁,只是将编辑的修改意见反复研读,不断打磨自己的文字。
苏缱绻则成了他最坚实的后盾和第一个读者。她虽不能直接在学术上帮助他,却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她仔细规划着每一分收入,将积蓄悄悄存起,为搬离阁楼的目标默默努力。每当林望川的文章写完,她总是第一个阅读,用她女性的细腻直觉和良好的文学素养,提出中肯的意见。
“望川,这里引用的典故,会不会太生僻了?普通读者能看懂吗?”
“这句西谚这样直译,感觉少了点味道,能不能找个意境相近的古诗替代?”
她的建议往往能给陷入思维定式的林望川带来新的灵感。他们之间这种基于共同目标的智力激荡与精神扶持,让清贫艰苦的日子充满了温情与力量。
偶尔,苏缱绻会去客栈看望父亲。父女间的谈话依旧带着几分生疏和小心翼翼,但不再是最初的剑拔弩张。苏景鸿会问及林望川的近况,问及他们的生活,虽然语气平淡,但那悄然关注的姿态本身,已是一种默许的信号。
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在三人之间建立起来。它建立在苏景鸿有条件的观望之上,建立在林望川破釜沉舟的努力之上,也建立在苏缱绻日渐成熟的坚韧之上。这平衡脆弱而紧张,却维系着他们对未来共同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第一百零五章:事业突破
春去秋来,黄浦江的风里带来了桂花的甜香,也送来了一个让林望川和苏缱绻期盼已久的消息。
这日,林望川刚从编译所回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神色,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件。
“缱绻!你看!”他几乎是冲进阁楼,将信递到苏缱绻面前。
苏缱绻接过信,展开一看,是《东方杂志》编辑部的公用信笺。上面用严谨而客气的措辞通知林望川,他投去的那篇关于“西方个人主义思潮与中国传统家族观念之比较”的评论文章,已被录用,将于下月刊发。随信附上的,还有一笔不算丰厚,但意义非凡的稿酬。
“录用了!真的录用了!”苏缱绻反复看着那几行字,眼眶瞬间就红了。这大半年来,她亲眼看着林望川为了这篇文章查阅了多少资料,修改了多少遍,又经历了多少次退稿的打击。此刻的成功,如同漫漫长夜后终于见到的曙光!
几乎与此同时,通雅书坊的赵掌柜也派人捎来口信。由林望川精心挑选并翻译的一部英国思想家的散文集《自由之魂》,经过数月雕版印刷,终于上市。赵掌柜特意强调,此书因其思想新颖、文笔优美,甫一推出,便在知识界引起了不少关注,甚至有几所新式学堂的先生前来批量订购,销路看好。
双喜临门!
编译所的稳定工作,保证了他们的基本生存;《东方杂志》的认可,标志着林望川开始在上海主流文化圈崭露头角;而《自由之魂》的良好反响,则证明了他不仅有能力译介消遣读物,更能驾驭有思想深度的作品,其“译者”的身份得到了进一步的夯实。
事业上的突破,来得正是时候。它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林望川和苏缱绻的血液里,让他们看到了达成一年之约的切实希望。这不仅仅是几篇文章、几本书的成功,更是对他们选择道路的肯定,是对他们自身价值的确认。
当晚,他们没有庆祝,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上海的万家灯火。林望川握着苏缱绻的手,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知道,最艰难的阶段或许正在过去,他们正一步步,用自己的才华和汗水,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第一百零六章:安居乐业
初冬的第一场薄雪悄然覆盖了上海的屋顶,仁寿里的青石板路变得湿滑。随着林望川在文坛的初步立足和译著收入的增加,他们终于攒够了搬离这间陋室阁楼的费用。
新家在一条相对安静、住户也更规整的里弄里,是一栋石库门房子的二楼厢房。虽然面积依旧不大,但光线明亮,墙壁坚固,有独立的厨房和一个小小的、能晒到太阳的亭子间。最重要的是,它拥有了真正的私密性和安全感。
搬家那天,阳光难得地穿透了冬日的云层。林望川和苏缱绻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书籍、稿纸和几件必要的衣物被褥,几乎别无长物。但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他们在阁楼里相依为命的记忆。
当最后一只装书的藤箱被搬进新居,苏缱绻站在擦得明亮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干净的弄堂和远处清晰的天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从那个暴雨之夜仓皇出逃,到寄居旅馆的惊恐,再到阁楼里与病魔和贫困的苦苦挣扎……如今,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林望川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喜欢吗?”他低声问。
苏缱绻用力地点点头,眼中泛起泪光,嘴角却高高扬起:“喜欢。”这里没有嘉兴老宅的奢华,却有着他们亲手营造的温暖和自由;没有弄堂阁楼的窘迫,却保留着那份相濡以沫的珍贵。
安顿下来后,生活进入了新的轨道。林望川有了专门的书房,写作和翻译的环境大大改善。他的文章在《东方杂志》上陆续发表,渐渐积累起一定的名声,开始有其他报刊和出版社主动邀约。通雅书坊也与他签订了更长期的合作协议,稿酬水涨船高。
苏缱绻则将新家打理得温馨而雅致。她依旧精打细算,但不再需要为最基本的生存而焦虑。她开始有闲暇重拾笔墨,偶尔写些随笔小品,记录生活感悟,甚至尝试着将一些西方女性的励志故事编译成文,投向面向女性的刊物。
物质上,他们依旧不算富裕,但已彻底摆脱了赤贫,过上了稳定而有尊严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找到了自身价值的实现路径,在精神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安宁。
安居,方能乐业。当他们不再需要为明日的住处和餐食而忧心时,潜藏在身体里的才华与创造力,便如同解除了束缚的藤蔓,开始向着阳光自由而蓬勃地生长。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