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植民歌,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被澧水浸软的,更是被红军的草鞋踩热的。你听那山坳里飘来的调子,“马桑树儿搭灯台”的旋律刚起,风里就裹着硝烟的味道,裹着送别的叮咛,裹着千军万马踏过山路的铿锵——桑植民歌,从来就不只是山野的吟唱,它是一首穿军装的歌,是红军用信念和热血,在桑植的山水间写下的民歌。
那年月,红军的红旗插上鹰嘴山,桑植的歌声就变了模样。采茶的姑娘放下茶篓,把“情郎哥”换成了“红军哥”,“送郎送到大门口”的小调里,多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新词。她们站在吊脚楼的栏杆边唱,声音清脆得像山泉,却带着千钧的韧力。红军战士们听着这歌行军,草鞋磨穿了底,脚底板磨出了血,歌声一绕,仿佛就有了劲,竹篙在险滩上一点,竹筏就劈开浪头往前冲。桑植的民歌,成了红军的“粮草”,不用生火做饭,却能让人心里填得满满当当。
最难忘是送别的歌。1935年11月19日,当一万多红军要踏上长征路,澧水岸边挤满了人。白发的婆婆牵着战士的手,唱的是改编的《摇篮曲》:“乖宝宝,快长大,跟着红军打天下”;几千多红嫂把千层布鞋塞进红军的怀里,红嫂王月姑把布鞋塞进丈夫怀里,大家不约而同的哼唱的是《十送红军》的雏形,调子软得像棉絮,词儿却硬得像石头:“哥去当红军,妹在后方等,等你凯旋归,共看澧水清”。歌声里没有哭腔,只有亮晶晶的盼,像冬夜里的星,明明灭灭,却照亮了漫漫长征路。后来战士们说,过雪山时冻得直打颤,一想起这歌声,就觉得怀里的布鞋还带着体温,心里的火就烧了起来。
在战壕里,在宿营地,桑植民歌是最好的“号角”。没有乐器伴奏,就用枪托打节拍;没有歌词,就顺着调子编。“机枪架在山顶上,打得白匪喊爹娘”,粗犷的嗓门吼出来,比炮弹还响;“乡亲送我包谷粑,军民情谊比海深”,轻轻哼起来,比白茶还暖,比蜂蜜,比炒米还香。有个桑植籍的小战士,嗓子亮得像铜铃,每次战斗间隙都要唱上一段,后来他牺牲在澧水边,战友们说,那天听见风里还有他的调子,绕着芦苇荡打了个圈,又往北方飘去——那歌声,是跟着红军的脚印在走啊。
如今再听桑植民歌,总能在旋律里摸到红军的体温。“马桑树儿”的枝桠间,还挂着当年送别的红绸;澧水的浪涛里,还藏着行军的号子。那些歌,被村民们一代代教下去,教给娃娃,教给游客,教给每一个愿意停下来听的人。他们说,这不是普通的歌,是红军留下的念想,是桑植的骨头缝里长出来的精神——就像马桑树,耐得住贫瘠,经得住风雨,只要根还在,就总有新的枝桠往上长,开枝散叶。
桑植民歌是一首红军歌,唱的是信念如磐,唱的是军民同心,唱的是那段用鲜血染红的岁月。
红二方面军九十周年庆,当歌声再次在山谷间回荡,你会忽然明白:有些旋律从来不会老,它们会变成山的魂,水的魄,变成后来者脚下的路,心里的光。变成村民乡村振兴奔小康的精神食粮。
桑植民歌啊,永远在天空中回荡,与桑植的山水合唱。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