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生灵,天祝独韵——致白牦牛的抒情
文/高金秀(甘肃)
晨光刚漫过乌鞘岭,我就望见它们了——天祝的白牦牛,像谁把云朵揉碎了撒在草原上,披着长及脚踝的银毛,在祁连山东端的牧场里慢悠悠挪着步。全国就天祝有这般生灵,是咱雪域高原独有的宝贝,家乡的雪水、阳光和酥油草,才能养出这么毛长如瀑、肉嫩似脂的白牦牛。
小时候总爱缠着阿爷去牧场,穿阿奶做的布鞋底,踩着露水草甸追白牦牛的影子。它们的毛厚实得能裹住寒风,摸上去就像阿爷那件穿了十几年的老羊皮袄,软乎乎、暖融融的,还带着晒透的阳光味。冬日里我常趴在牛背上,脸贴着它的长毛,听着它慢悠悠的脚步声,暖得不知不觉就眯眼打盹,连阿爷喊我回家吃午饭的声音,都像隔了层棉花似的听不真切。阿爷总坐在牧场边的石头上抽旱烟,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响,看着我笑:“这白牦牛是老天赐给天祝人的宝贝,喝的是雪山融水,吃的是带晨露的酥油草,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清甜。”
最难忘第一次喂白牦牛的光景。那年我才六岁,揣着阿奶刚烙好的青稞饼,饼子还烫着掌心,就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溜到牧场深处。看见一头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牛犊,浑身雪白,毛短短的像刚弹过的棉絮,正低着头轻轻蹭妈妈的身子。我蹲在它旁边,小心翼翼掰了一块青稞饼递过去——那饼带着灶火的余温,外皮焦脆,咬一口掉渣,内里软乎乎的,混着青稞的清香。可小牛犊歪着头不敢吃,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黑亮的眼睛盯着我看。我急得把饼往它嘴边送,它猛地往后退一步,差点把我绊倒在草甸上,裤腿沾了满是草叶和露水。这时阿爷寻来了,手里攥着一把酥油草,叶子上挂着晶莹的露珠,笑着揉我的头:“傻丫头,白牦牛认生呢,得用草原上的草喂才肯吃。”说着阿爷把草放在我手心,教我摊开手掌慢慢伸过去。小牛犊犹豫了一下,伸出软软的舌头卷住草叶,舌尖蹭得我手心痒痒的,我忍不住咯咯笑,手里的青稞饼掉在草地上,还被路过的小牦牛踩了个浅浅的脚印。从那以后,每次去牧场,我都先拔一筐酥油草,看着小牛犊吃得津津有味,尾巴轻轻甩着,心里比自己吃了糖还甜。
冬日的天祝草原银装素裹,雪没过脚踝,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呼出的白气都能凝成小霜花,却是我和白牦牛最亲近的时节。阿爷会带我去放牦牛,他牵着领头的老牦牛,绳子在手里绕了两圈,我跟在后面,裹着阿奶缝的厚棉袄,领口塞着羊毛围巾,还是冻得缩脖子。老牦牛好像知道我冷,总故意放慢脚步,蹄子踩在雪地上稳稳当当,让我能抓住它的长毛往前走。走到避风的山坳里,阿爷把带来的毡子铺在雪地上,让我坐下,再从怀里掏出暖壶,倒出滚烫的奶茶给我喝,奶茶里还飘着几颗炒青稞。白牦牛们围在旁边,低着头啃雪下的枯草,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小水珠,落在它们的银毛上,像撒了一把碎钻。有一次我实在冻得厉害,手脚都麻了,阿爷把我抱到一头大牦牛的背上,让我紧紧抱住它的脖子。牦牛的背暖暖的,长毛把冷风都挡在外面,我贴着它的身子,听着它沉稳的心跳,慢慢就不冷了。看着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着光,身边的白牦牛安安静静啃草,阿爷在一旁哼着不知名的牧歌,调子慢悠悠的,那画面,这辈子都刻在我心里。
每到秋收结束,玉米秆堆成小山,院子里晒着金黄的麦垛,阿爷就会宰一头牦牛,炖上一锅排骨。不用放繁杂的调料,就抓一把自家晒的粗盐、几颗晒干的花椒,在土灶上用文火咕嘟咕嘟炖大半天。我总蹲在灶台边守着,看锅里的汤慢慢变成奶白色,咕嘟咕嘟冒泡,油花浮在表面,香气一点点漫出来,先是淡淡的肉香,后来越来越浓,馋得我直咽口水,时不时伸手想掀锅盖,都被阿爷拦住:“急啥?炖透了才香。”终于等阿爷揭开锅盖,白汽“腾”地涌上来,鲜美的肉香飘满整个院子,连隔壁的阿婆都笑着推门进来:“老高家炖排骨了?我来讨一碗汤给娃尝尝。”排骨炖得酥烂,轻轻一咬肉就脱骨,吸一口骨髓,满是草原的鲜香,连骨头都能嚼出淡淡的奶味,那滋味,刻在舌尖一辈子忘不掉。
白牦牛是天祝人过日子的念想,也是家里的好帮手。春耕时,阿爷牵着白牦牛去地里,它拉着犁铧在冻土上一步步开垦,蹄子踏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印记,后来就长出了青青的麦苗;冬闲时,牧民们要去山那边换东西,白牦牛驮着沉甸甸的行囊,里面装着自家织的羊毛毯、晒的干酪,在积雪的山道上稳稳穿行,毛上凝结的冰碴像缀着的水晶,走起来“叮当”作响。牧人都爱惜它们,夏天坐在草地上,手里拿着木梳,顺着牦牛的长毛一点点往下梳,遇到缠在一起的草屑和寄生虫,就用手指轻轻拨开,动作慢得像照顾自家孩子;冬天早早搭好暖棚,棚里铺着干燥的干草,每天添上最鲜嫩的草料,怕它们冻着、饿着。白牦牛也懂人心,见了熟悉的人,会温顺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害羞的娃娃,偶尔还用鼻子轻轻蹭蹭你的手,痒痒的、暖暖的,让人心里软乎乎的。
如今我走出了家乡,在城里吃过再多山珍海味,最惦记的还是阿爷炖的白牦牛排骨,还有那头冬天让我取暖的大牦牛。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味道和回忆,是天祝的阳光、雪水和草原,一起泡出来的乡愁。全国就天祝有这样的白牦牛,不光是餐桌上的美味,更装着我们天祝人过日子的盼头,装着游子对家乡最深沉的眷恋。
每次回到天祝,车刚翻过乌鞘岭,远远望见草原上的白牦牛,心里就涌起一股踏实的温暖。它们还是老样子,披着长长的银毛,在蓝天白云下悠然啃草,偶尔抬起头叫一声,声音绵长悠远。仿佛时光从没走远,我还是那个蹲在灶台边守着炖排骨、冬天躲在牦牛背上取暖的小姑娘,阿爷还在身边,手里拿着木梳给白牦牛梳理长毛,阳光洒在他的白发上,也洒在牦牛的银毛上,亮堂堂的,暖得人心头发烫。这雪域高原的生灵,是天祝最珍贵的馈赠,也是我们心里永远放不下的牵挂。
作者简介:高金秀,甘肃省天祝县打柴沟小学一级教师,大专学历,毕业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本人兴趣爱好广泛,写作,论文,书法,绘画,唱歌,跳舞,剪纸,手工制作等,都是国家级一等,二等,优秀奖。公开课也比较成功,得到评委好评。在教学期间,成绩名列前茅。多次获奖。得到大家好评,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教育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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