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染之书
文/杨春华(江苏连云港)
树梢有未耗尽的秋光在燃烧。一场盛大的告别式铺展于山峦之间,经霜的树林把自己的骨血都熬煮成颜料,泼洒一一天空与土地之间,便悬垂起了层层叠叠的金红帘幕。
我踏入这片深远的静穆里。足下落叶簌簌,发出脆弱的低吟,如一本古老卷帙被风的手指翻阅。每一片叶子脉络里都渗着寒霜的银丝,仿佛记录着季节交替时刻的密语。它们的边缘蜷曲,却并非枯槁,倒像是蝶翼在收拢前最后一次振颤,裹挟着阳光残余的暖意,轻轻拂过我的眉睫。
阳光是吝啬的调酒师。它筛过稀疏的枝桠,将光斑吝啬地滴落林间。那些光点浮动在金红之上,如同火炉里明灭的灰烬。叶子在风里旋转,带着一种奇异的安详,它们旋转的姿态缓慢从容,仿佛不是凋零,而是在练习飞翔。
谁说秋尽便是萧索?这片林子分明在无声呐喊。叶片脱离枝头,不似垂落,倒像是一次轻盈的升腾一一它们飘过黝黑的枝干,飘过灰白的岩石,最终铺展成一张巨大、灼热、庄严的地毯。泥土沉默地承接,如同承接一封封滚烫的、来自天空的信柬。那不是衰亡的印鉴,而是循环往复的证明。
我屏息而立,耳畔寂静轰鸣。霜气凝结在枝头,悬挂着细小的水晶。山峦敛起最后的华彩,像一卷被重新合拢的斑斓图册。唯有脚下无边无际的落叶层,在微光中低语:所有的凋零,原来都是为了练习另一种形态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