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摞草堆的苦与乐
葛国顺
记得包产到户那些年月,田地里的忙碌总跟着季节转,而摞草堆,是夏收秋收后绕不开的重活。脱粒机轰鸣过后,田埂上、晒谷场边,散落的稻草、麦秸铺了满地 —— 夏季是麦收后从脱粒机(老辈人叫 “小老虎”)里喷出来的麦秸,金黄干燥,带着阳光的灼气;秋季是水稻脱粒后的稻草,青黄相间,还裹着田埂的湿气。这些秸秆不能浪费,要堆成紧实的草堆,既能防雨防霉,又能留着冬天喂牲口、烧锅灶,是农家过日子的 “宝贝疙瘩”。

摞草堆这农活现在的孩子还不知是什么事。摞草堆看起来很简单,实则累得很。先得选块高爽的平地,用砖头或树枝垫起底座,防着地面潮气浸上来。然后要把散乱的秸秆归拢,一把把搂起、抱起,再踩着草堆一步步往上摞。秸秆看着轻,可架不住数量多,抱上几十把,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腰杆也直挺挺地僵着。尤其是正午时分,太阳烤得人头皮发麻,麦秸上的细芒钻进衣领,刺得皮肤发痒,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糊住了眼睛,只能用袖子胡乱擦一把,接着干。
在上世纪80年代,我也曾把全家户口迁到靠近临泽街口的村里,想转定销户口离“农”,竟过着背井离乡的生活。尤其到农村大忙,在老家经常有人帮忙,到那儿人生地不熟,不到两亩的口粮田要与那些大户换工,更是不得办法的事。摞草堆可是累人的活,邻里间换工互助,你帮我堆麦秸,我帮你摞稻草,田埂上满是说笑的声音。我不是道地的农民,就那样你堆垛我举过头顶地递草,起初还好,时间长了就难以维持了,浑身的力气都耗在这一把把秸秆里,直累得回家就不想动弹。
在外人看来,摞草堆虽然不是过重的体力活,实则暗藏门道,要堆得周正牢固、美观大方,可不是件容易事。这项工作至少需要两人配合,一人站在地面用叉子负责递草把,一人负责上架堆砌。草堆堆到一米左右高时,上架的人就要踩着草堆爬上去,地面的人将草把稳稳递到他手中;堆到一米七八的高度,递草的人便需用叉将草把叉起,精准送到上方人手里,确保堆砌过程安全顺畅。摞草堆也是技术活,时常也会发生一些有趣的小插曲。有的村民因一时疏忽,没有将麦草把踩实,草堆刚堆到封顶阶段,就突然坍塌,上面的人也跟着从高处滑落到地上。
孩提时代总爱围着草堆打转,要么帮忙递几把草,要么趁大人不注意,爬上草堆顶端坐着,像占了山头的小大王,看着远处的田地和炊烟,笑得清脆。等草堆堆到一人多高,要封顶时,得踩着秸秆慢慢往上爬,站在顶端往下看,原本散乱的秸秆被码得方方正正、圆滚滚的,像一个个敦实的 “粮囤”,心里便涌起一股踏实的成就感。
在过去的乡村,草堆是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标配”,承载着农人的辛劳与生活的烟火气。如今农村,机械化收割后,秸秆要么还田,要么被统一回收,再也见不到当年那些圆滚滚、敦实实的草堆了。可想起当年堆草堆的日子,那些汗水浸透的疲惫,那些邻里互助的热闹,那些看着草堆成型的欢喜,都成了最珍贵的回忆。再说,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液化气、天然气走进了乡村的千家万户,昔日的草堆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但那些堆草堆的日子,那些藏在草堆里的技巧、欢笑与邻里情,却深深镌刻在岁月里,成为挥之不去的乡村记忆,温暖着每一个从乡村走出来的人,成为老一辈人记忆里的风景。
(2025.11写于草页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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