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恩师朱德才先生
李千树
论起来,我算是著名文学家冯沅君先生的再传弟子。
冯先生曾带过两个研究生,一个是山东大学终身教授袁世硕先生,一个就是我的恩师朱德才先生。
我有缘师承朱德才先生,还是在山东煤矿师范(后改为教师学院,并入山东科技大学)的时候。那时,刚才开始改革开放,各行各业急需大量人才。国家煤炭部鉴于煤炭系统师资力量紧缺的现状,就与山东省紧急商议决定新建立了一所师范院校,并将校址临时放在了新汶矿务局的第一中学院内。因为当时的新汶矿务局一中,可谓藏龙卧虎,集聚了一大批各类人才。我的恩师朱德才、殷梦舟、李复兴等都是其中之一。他们几乎原都是山东大学等高校的教师,因文革时期突击下放到矿区,此后就在这里滞留了。
时,朱德才先生不仅仅是学院的业务副院长,还是我们的古典文学带课老师。他是江苏镇江人,说话带有江南特有的吴越口音。但他尽可能用普通话讲课,并且讲课非常有特点,可谓言简意赅,出口成章,从不拖泥带水,若将其所讲内容做了笔记,简单整理,自然就是一本讲义或书籍。我的另一位良师益友马建平君就曾这样做过,并曾照本宣科,同样效果不错,甚得朱教授之神髓。
在学业上,朱老师对于我们要求非常严格,他所讲授的古文篇章,都要求一一背诵。并且,上一堂课所讲,下一堂课一上来就必然提问检查。我每次都背得滚瓜烂熟,可以说几乎没有打哏的时候。所以,朱老师对我很是满意。这也是我毕业时他将我留校的最主要原因。
但那时候,因为年轻气盛,有些恃才傲物,我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往往不大认真备课。朱老师闻知,也不批评我,而是笑嘻嘻地对我说:你要好好备课吆,过几天我会去听你的课去。我听了,就有些惶恐,开始认真备课,篇篇课文备得都很认真仔细。就等着哪一天朱老师好来听我的课呢。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都过了好久了,朱老师还是没来。我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直接找到朱老师,问:您不是说来听我的课吗?您什么时候有空啊?
朱老师就只是笑,不做声。我就明白了。朱老师这是怕我不好好备课,故意使得一个计策罢了。但从此,我也再没有轻视备课,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备课了。
后来,因为落实政策,也是因为国家还是急需大批人才,朱德才先生就被山东省委省府亲自下令,又调回到了山东大学中文系,并且曾一度承担了培养新一批研究生的任务。
有一年,我曾经到济南公干,大概是去山东省委讲师团联系整党整风及党员培训的业务,我曾想顺便到山东大学拜望朱老师。但那时候他正好出国访问去了,就没有见上。
再后来,因忙于诸多国企改革等具体事宜,工作渐多渐忙,也就无暇再去拜会朱教授。而这,也成为了我终身的遗憾。
大概是在那些特殊时期的痛苦经历,使朱老师的身心遭受了诸多的打击和损害吧,作为山大文学系教授的朱德才先生于1999年就辞世了,享年只有65岁。当我后来听说这一噩耗时,很是悲伤。
朱德才先生是我古典文学的启蒙老师。我的一点古文底子,可以说俱是拜他所赐。他作为冯沅君先生的嫡传弟子,本来是研究宋元明清文学,且尤工宋词的,他对于辛弃疾的研究,可以说是代表了其个人亦是业内最高成就。不过,朱老师却并不汲汲执着于此,当教师奇缺,课程带不过来的时候,他连秦汉文学也都讲授,遑论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文学呢?朱教授就是这样,哪里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里,一切视党和国家的需要为义务。他为人极其谦和低调,遇人总是笑嘻嘻的,对事从不疾言厉色,更不会大喊大叫。但他不怒自威,自带一种天然的威严,学生们没有不敬重他的。也因此,大家从他那里收获亦最多。
朱德才先生离开我们已经26年了。我每每想起他,总是不能忘怀他。近来,又读其亲手编选的《辛弃疾词选》并序,又从中窥见了朱老师的音容笑貌,恍惚他并没有走远,一直就徘徊在我们身边。
今年盛夏的一个傍晚,我有幸参加了山大和山师大于山东电视台600平演播室举办的辛弃疾专场诗词音乐会。我是应莱芜老乡、著名文化学者张期鹏先生之邀而参加的。这场演出很是精彩,声容并茂,可谓演绎了一代词人辛弃疾的光辉一生。当时边看演出,我边就想,如果是朱老师还在,他作为宋词研究大家、辛弃疾研究专家,几乎肯定会来参加的吧。念及此,我的心中禁不住一阵酸楚,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几几乎都要滚出来了。我默默地念叨道:朱老师,您若在天有灵,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吧?这盛世如您所愿,璀璨的宋词正闪耀中华,光耀齐鲁,滋润泉城。作为后学,我们也必将承往圣,继绝学,会继续努力的。您安息吧。
2025年11月23日于济南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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