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边月
马车在崎岖的官道上颠簸了半月有余,沿途景致愈发苍凉。黄土地貌千沟万壑,村庄稀疏,时常行数十里不见人烟。风中带着砂砾,吹在脸上生疼。顾望舒褪去了京官的优容,面容被风沙磨砺得粗糙了几分,唯有那双眼睛,在历经最初的迷茫后,沉淀出一种更为沉静的锐利。
这日,终于抵达宣府镇治所——宣化城。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这座雄踞于边塞的古城染上一片悲壮的赭红色。城墙高大厚重,饱经战火,墙体上刀劈斧凿、箭簇留下的痕迹斑驳陆离,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城头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守城兵士盔甲陈旧,面容黝黑,眼神警惕而麻木。
验过兵部勘合与翰林院关防,马车缓缓驶入城内。街道不算宽敞,两旁多是低矮的土坯房,商铺稀疏,行人面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牲口粪便、尘土和隐隐硝烟的气息,与京城的繁华绮靡判若两个世界。
顾望舒被安置在城西一处僻静的驿馆,名义上仍是来“巡查典籍”的翰林官。他谢绝了当地官员安排的接风宴,只略作梳洗,便带着顾忠走上街头。
宣化城内的气氛,与外表的粗犷不同,透着一种压抑的紧张。巡逻的兵丁队伍明显增多,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行人。偶尔有运送物资的马车辚辚驶过,扬起漫天尘土。一些墙角巷尾,可见蜷缩着的伤兵,或是面带饥色的妇孺,眼神空洞地望着过往行人。
他走到一处售卖粗劣面饼的摊贩前,买了两个饼,状似随意地与那满脸风霜的老者攀谈。
“老丈,这饼……生意可还好?”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叹了口气:“好什么呀……鞑子一来,商路都快断了,粮价一天一个样,城里有点门路的都囤粮,俺们这些小民,都快活不下去了……听说前线又吃了败仗,死了好多人……”
顾望舒心中沉重,将饼递给旁边一个眼巴巴望着他的瘦弱孩童,又问道:“朝廷不是拨了饷银下来吗?当兵的……日子可还好过些?”
老者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饷银?哼,天高皇帝远,能发到当兵的手里有几个大子儿?听说……听说上头克扣得厉害哩!赵总督来了好些天了,天天黑着脸,怕是也难办……”
正说着,一队骑兵呼啸着从街口冲过,马蹄踏碎夕阳,溅起烟尘,引得行人纷纷避让。那骑兵衣甲鲜明,与方才所见守城兵士的落魄形成鲜明对比。
顾望舒目光微凝。看来这宣府镇内,也是等级森严,矛盾重重。
是夜,他独坐驿馆简陋的房中,窗外是边塞清冷孤寂的月光,远比京城的月色更显寒冽刺骨。远处隐约传来巡夜兵士单调的梆子声,更添几分肃杀。
他铺开纸笔,就着昏黄的油灯,开始记录沿途见闻与初至宣化的观感。他写下民生之凋敝,兵士之困苦,官场之可能的腐败,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绝望与压抑的战时气息。
这些文字,并非奏章,更像是他私人记录的真实。他不再需要像在翰林院时那样,字斟句酌,粉饰太平。在这里,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眼前,无处可藏。
边月无声,冷照孤城。顾望舒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风暴的边缘,脚下是盘根错节的利益与深不见底的黑暗。赵秉贞此刻在何处?他面临的阻力有多大?那军饷贪墨的线索,又该从何查起?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他知道,自己这“巡查典籍”的身份维持不了多久,必须尽快与赵秉贞取得联系,并找到切入调查的契机。
他吹熄油灯,和衣躺在那张硬得硌人的板铺上。边塞的夜风透过窗纸缝隙钻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京城那些所谓的权力倾轧、派系斗争,与这边关实实在在的血与火、生与死相比,显得何等可笑与渺小。
而他,已然踏入了这片真实的、残酷的天地。
第五十七章 暗察
在驿馆蛰伏两日,顾望舒并未急于求见赵秉贞。他深知,自己此行使命绝密,贸然接触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他依旧以“巡查典籍”为名,每日在宣化城内看似闲逛,实则不动声色地观察、倾听。
他去了城隍庙附近的茶寮,那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各种消息的集散地。他扮作南来的行商,要了一壶粗茶,听着周围兵痞、小吏、贩夫走卒的闲聊。
“……妈的,这个月的饷又短了三成!说是上头扣了,鬼知道进了谁的腰包!”
“听说赵阎王来了,查得紧,这几日王扒皮那边都收敛了些……”
“收敛?哼,做样子罢了!根子烂透了,换个钦差就能剜掉?”
“小声点!不要命了!王都司的人听着呢……”
“王都司”?顾望舒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从零碎的交谈中,他拼凑出一些信息:宣府镇副总兵王环,似乎掌管着粮饷分配,是此地盘踞多年的地头蛇,其麾下兵强马壮,与京中定国公府似有牵连,对空降而来的赵秉贞阳奉阴违。
他又去了几处伤兵聚集的营区附近。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金疮药和腐肉混合的刺鼻气味。伤兵们缺医少药,哀嚎之声不绝于耳。他试图与几个神智尚清的伤兵交谈,询问军饷发放和前线战况,那些人起初还愿意说几句,待听到涉及“上头”之事,便立刻噤若寒蝉,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
阻力,无处不在的阻力。一种由恐惧和利益编织成的无形大网,笼罩着这座边城。
第三日,他决定去宣府镇的库房和账房司附近转转。那里守卫森严,他无法靠近,只能远远观望。只见运送物资的车辆进出频繁,但管理似乎颇为混乱,几个书吏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对往来车辆爱答不理,却与某些看似商贾的人交谈甚密。
正当他暗自观察时,一个穿着低级文官服色、面色蜡黄、身形瘦削的官员,抱着几卷账册,低着头匆匆从账房司内走出,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抱歉,抱歉!”那官员连声道歉,声音沙哑,抬头看了顾望舒一眼,目光浑浊,带着长期伏案工作的疲惫。
顾望舒心中一动,拱手道:“无妨。在下南来行商,初至宝地,想打听些市面上的行情。”他故意带着江南口音。
那官员打量了他一下,见其衣着普通,不像有来历,便摆了摆手,低声道:“行情?如今这光景,还有什么行情可言……粮、布、盐,哪一样不被他们把持着……”他话未说完,似乎意识到失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抱着账册快步离开了。
顾望舒看着他的背影,记下了他的容貌。此人似乎对现状不满,或许……是一个可以突破的口子。
是夜,他根据白日所见所闻,以及那位通政司旧交此前提供的一些零散信息,在油灯下绘制了一张简陋的关系图。副总兵王环位于中心,其下牵连着几个掌管具体事务的军官、吏员,以及几个频繁出入军营的商号名称。而赵秉贞,如同孤岛,被这张无形的大网隔绝在外。
调查陷入了僵局。没有确凿证据,仅凭一些流言和观察,根本无法撼动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而且,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个“闲逛”的翰林,似乎也开始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驿馆周围,偶尔会出现一些陌生的面孔,像是在监视。
必须尽快与赵秉贞取得联系,共享信息!
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赵秉贞以刚正清廉闻名,必不会接受私下贿赂。但若以“敬献古籍”、“请教边塞诗文”为名呢?翰林官有此雅好,合情合理。
翌日,他精心挑选了一部前朝兵法典籍(并非珍本,但内容扎实),并附上一封以讨论边塞诗词为掩护、实则暗藏机锋的信笺,信中用了只有他与赵秉贞才能理解的隐语,提及“硕鼠窃粮”、“库吏昏聩”等事,派人送往总督行辕。
信送出后,便是更深的等待与焦虑。他不知道赵秉贞是否会理会他这看似突兀的“雅好”,更不知这封信能否安全送达。
边塞的夜,依旧漫长而寒冷。顾望舒感到自己仿佛在黑暗中独自摸索,四周皆是铜墙铁壁,而那唯一可能的盟友,却遥不可及。
暗察之路,步步惊心。
第五十八章 密会
信送出后的第二日黄昏,顾望舒正在驿馆房中对着舆图推演可能的粮饷转运路线,驿丞亲自前来叩门,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大人,总督府来人,说赵总督偶得一幅古画,听闻大人精于鉴赏,特请大人过府一叙,共赏佳作。”
顾望舒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哦?赵总督竟有如此雅兴?本官稍后便去。”
他知道,这是赵秉贞同意见面的信号。以赏画为名,既全了双方的身份,又掩人耳目。
一刻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将他接到了位于城东的总督行辕。行辕原是前朝一位藩王的府邸,虽经改建,仍显宏阔,但处处透着一种临时征用的仓促与简朴,与京中衙门的奢华不可同日而语。
他被引至一处僻静的书房。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数椅,一排书架,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边塞舆图。赵秉贞独自坐在桌后,并未着官服,只穿一件半旧的藏青直缀,灯光下,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此刻正静静地看着进门的顾望舒。
“下官顾望舒,参见制台大人。”顾望舒依礼参拜。
“顾侍讲不必多礼。”赵秉贞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坐。”
顾望舒在下首坐了,目光扫过书桌,上面摊开着厚厚的卷宗和账册,墨迹犹新。
“听闻顾侍讲精于赏画?”赵秉贞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顾望舒微微一笑:“不敢言精,略知皮毛。倒是制台大人,戎马倥偬,尚有此雅兴,令人钦佩。”
赵秉贞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顾侍讲从京城来,一路所见,我边塞风物如何?”
“苍凉雄浑,民生多艰。”顾望舒收敛笑容,正色道,“尤见将士困苦,饷粮不继,令人心忧。”
“哦?”赵秉贞眉毛微挑,“顾侍讲身为词臣,倒也关心军国实务。”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边关安危,关乎社稷,下官岂敢不忧?”顾望舒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况且,下官奉命‘巡查典籍’,这边塞的‘典籍’,恐怕不止是书本上的学问。”
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短暂的沉默后,赵秉贞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前。
“既然顾侍讲关心边务,可知我宣大防线,如今最缺为何物?”他背对着顾望舒,声音沉冷。
“缺饷,缺粮,缺敢战之兵,更缺……上下同心!”顾望舒沉声道。
赵秉贞猛地转过身,眼中寒光迸射:“说得好!上下同心?哼!如今是上有硕鼠窃国,下有蠹虫啃边!本督奉旨前来,欲整饬军务,查清亏空,却处处掣肘,举步维艰!王环那厮,阳奉阴违,把持粮饷,其麾下将领,也多与他沆瀣一气!账目混乱不清,关键证人非死即逃!顾侍讲,你说,这‘典籍’,该如何‘巡查’?”
他语气激愤,显然这些时日积压的怒火与无奈已到了极点。
顾望舒心中了然,知道赵秉贞这是在向他交底,也是最后的试探。他站起身,走到赵秉贞身旁,低声道:“制台大人,明察恐难,何不……暗访?”
他伸出手指,在舆图上宣化城库房的位置轻轻一点,然后滑向城外一个标注着废弃烽燧的偏僻地点。“下官日前‘闲逛’,偶遇一人,或可为突破口。此人乃账房司一书吏,姓刘,面有菜色,似对现状不满。若能设法将其带至安全之处,许以保全,或可得到真实账目线索。”
赵秉贞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有把握?”
“并无十足把握,但值得一试。”顾望舒冷静道,“如今敌明我暗,唯有行险招,或可撕开一道口子。”
赵秉贞沉吟良久,书房内只闻灯花噼啪作响。窗外,边塞的夜风呼啸而过。
“好!”他终于下定决心,重重一拍桌案,“此事本督会安排可靠人手配合于你!务必谨慎,绝不可走漏风声!”
“下官明白!”
密会结束,顾望舒走出总督行辕时,夜色已深。朔风扑面,冰冷刺骨,他却觉得胸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作战。尽管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找到了方向,也有了并肩的战友。
而这暗夜下的边城,一场无声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第五十九章 烽燧
三日后的子夜,宣化城北三十里外,一处早已废弃的边烽燧台,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骨架,沉默地矗立在荒凉的山脊上。残月被浓云遮蔽,只有凄冷的山风呼啸着穿过燧台的空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顾望舒裹紧身上的黑色斗篷,潜伏在燧台下方一块巨石的阴影里,手中紧握着一柄短刃,心跳在寂静中擂鼓般作响。按照与赵秉贞的约定,今夜,赵秉贞的心腹亲兵会设法将那个姓刘的书吏“请”到此地,由他进行盘问。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山下的官道漆黑一片,不见任何动静。顾望舒的掌心沁出冷汗,各种不好的预感在脑中盘旋:是计划暴露了?是那书吏临时反悔?还是赵秉贞的人出了意外?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等待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自山下传来。他立刻屏住呼吸,凝神望去。只见几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沿着陡峭的小径快速向上移动。
很快,黑影抵达燧台下。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人架着一个被黑布罩头、瑟瑟发抖的人影,迅速隐入燧台底层的废墟之中。
顾望舒从阴影中走出,与那为首的黑影对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正是赵秉贞身边那位沉默寡言的亲兵队长。两人没有交谈,默契地一同走入燧台。
底层废墟内,杂草丛生,断壁残垣。亲兵扯下那书吏头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正是顾望舒那日在账房司外遇见的那人。
“刘书吏,不必惊慌。”顾望舒上前一步,声音尽量放得平和,“请你来此,只想问几句话,问完便送你回去,绝无加害之意。”
那刘书吏浑身抖如筛糠,看着眼前这几个神秘的黑衣人,以及顾望舒这张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的脸,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我且问你,”顾望舒盯着他的眼睛,单刀直入,“宣府镇近年军饷账目,真实情况如何?王环王副总兵,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听到“王环”二字,刘书吏猛地一颤,眼中恐惧更甚,拼命摇头:“不……不知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顾望舒声音转冷,“那日你在账房司外,为何抱怨‘粮、布、盐,哪一样不被他们把持’?他们是谁?”
刘书吏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依旧不肯开口。
亲兵队长冷哼一声,上前一步,腰间佩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顾望舒抬手制止了他,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刘书吏面前:“刘书吏,我知道你家中尚有老母幼子,生活不易。只要你肯说出实情,这锭银子便是酬谢。而且,赵总督可以保你全家平安,离开这是非之地。但若你执意隐瞒……”他顿了顿,语气森然,“王环的手段,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若是让他知道,你曾与我们在此地会面,你觉得,他会如何对待你和你的家人?”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刘书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哽咽道:“大人……大人饶命!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原来,宣府镇军饷,历年皆有巨额亏空。王环与几个心腹军官,勾结城中几家大商号,以次充好,虚报兵员,克扣粮饷,中饱私囊。账目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知情或是稍有异议的官吏,不是被排挤走,便是莫名遭了横祸。那位曾试图查账的前任总督,便是因为触及此事,才被他们设计构陷,丢了官职。
“……最近一批运到的饷银,账面是五十万两,实际……实际到库不足四十万两,那十万两,都被王都司和他手下的人……分了啊!”刘书吏哭诉道,“小人……小人只是个小吏,奉命做账,不敢不从啊!求大人开恩,救救小人全家吧!”
顾望舒与亲兵队长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与愤怒。十万两!这还仅仅是最近一批!如此巨额的贪墨,简直骇人听闻!
“可有证据?真实账目藏在何处?”顾望舒急问。
“证据……证据都在王都司的心腹师爷那里,他……他有个暗格,账本副本应该就在里面……至于库银,部分被他们熔了,藏在……藏在城西‘永昌’粮铺的后院地窖里……”刘书吏为了活命,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拿到了关键口供和线索,顾望舒心中稍定。他让亲兵队长将刘书吏暂时带走,严密保护起来。
独自站在废弃的烽燧中,听着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顾望舒感到一阵寒意。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黑暗,牵扯的利益网也更加庞大。王环不过是台前人物,其背后是否还有京中更高层的保护伞?
他手中虽然有了线索,但要扳倒王环及其党羽,拿到铁证,依旧困难重重。那师爷的暗格,那粮铺的地窖,无疑都是龙潭虎穴。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撕开了这道口子,便只能继续向前,直到将这脓疮彻底剜出。
烽燧孤影,寒夜将尽。一场更激烈的风暴,正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酝酿。
第六十章 雷霆
拿到了刘书吏的口供,如同握住了一把开启黑暗之门的钥匙。顾望舒与赵秉贞连夜密谋,决定双管齐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黄龙。
赵秉贞负责调动绝对可靠的亲兵,准备突袭城西“永昌”粮铺,查抄藏匿的赃银;同时严密监视副总兵王环及其心腹的动向,防止他们狗急跳墙。而顾望舒,则凭借其翰林官的身份不易引起怀疑,负责设法接近王环的那位心腹师爷,寻找机会拿到暗格中的账本副本。
计划定在次日午后动手。此时,正是边塞一日中最为慵懒松懈的时辰。
顾望舒换上一身体面些的常服,以“探讨边塞风物,为翰林院修书搜集素材”为由,递帖求见那位姓胡的师爷。胡师爷虽只是幕僚,但因是王环心腹,在宣化城内颇有地位,对于一位京城来的翰林官的拜访,虽觉诧异,却也未起太大疑心,便在王环府邸旁的一处别院接待了他。
别院厅堂布置奢华,与赵秉贞行辕的简朴形成鲜明对比。胡师爷年约四十,面白无须,眼神灵活中透着精明,对顾望舒颇为客气,但言语间滴水不漏。
顾望舒与他周旋,从边塞历史谈到诗词歌赋,看似相谈甚欢。他暗中观察厅堂布局,目光几次扫过靠墙的那个紫檀木多宝格,根据刘书吏的描述,暗格应该就在其后。
谈话间,顾望舒故意将茶杯“不慎”碰倒,茶水泼湿了衣袖。
“哎呀,失礼失礼!”顾望舒连忙起身,面露歉意。
“无妨无妨,顾大人快请到里间擦拭一下。”胡师爷不疑有他,唤来一名小厮引顾望舒去厢房。
经过那多宝格时,顾望舒脚步微顿,仿佛被格上一件古玉摆件吸引,赞道:“胡先生好雅兴,此玉温润通透,可是古物?”
趁胡师爷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他手指看似无意地在多宝格一侧某个不起眼的雕花处轻轻一按——这是刘书吏透露的机关所在。
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咔哒”,多宝格侧面弹开一个狭小的暗格!
胡师爷脸色骤变!但未等他反应过来,顾望舒已迅速伸手入内,摸到一册硬皮账簿,闪电般抽出,塞入怀中!同时,他猛地向后一跃,大声喝道:“动手!”
早已埋伏在院外的赵秉贞亲兵闻声而动,破门而入!刀光闪烁,瞬间将惊愕的胡师爷及其仆役制住!
“你……你们……”胡师爷面无人色,看着顾望舒,如同见鬼。
顾望舒不再看他,对亲兵队长急道:“速去支援制台大人那边!”
他怀揣着那本至关重要的账本,在亲兵护卫下,迅速离开别院,直奔城西。
而此时,城西“永昌”粮铺方向,已传来了兵刃交击与呼喝之声!赵秉贞的亲兵与看守赃银的王环私兵发生了激烈冲突!
整个宣化城,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行动惊动!街上行人四散奔逃,店铺纷纷关门,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顾望舒赶到粮铺附近时,战斗已接近尾声。赵秉贞亲自督战,亲兵们战斗力强悍,很快控制了局面,从后院地窖中起获了尚未熔化的官银,上面还清晰地打着户部的烙印!
铁证如山!
几乎在同一时间,试图调动兵马负隅顽抗的王环,在总督行辕外被赵秉贞安排的另一队精兵当场拿下!其麾下几名核心党羽,也纷纷落网。
这场酝酿已久的风暴,以一种极其迅猛而激烈的方式,骤然爆发,又迅速平息。
当顾望舒将那份记载着详细贪墨记录的账本,交到赵秉贞手中时,这位以刚硬著称的总督,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有了此物……看他们还如何狡辩!”赵秉贞眼中寒光凛冽。
顾望舒站在狼藉的粮铺后院,看着那一箱箱被抬出的、本该属于边关将士的雪白官银,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释然与悲凉。
这些银子,沾染着多少将士的鲜血,承载着多少边民的希望?
扳倒一个王环,或许只是开始。但这雷霆一击,至少让这黑暗的边关,透进了一丝微光。
而他,这个曾经的翰林词臣,也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完成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蜕变。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