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余烬
俞大猷援军的到来,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杭州摇摇欲坠的局势。精锐的生力军接替了城防,粮草辎重源源不断运入城内,伤兵得到救治,恐慌的情绪被迅速抚平。杭州城,这艘在狂风巨浪中几近倾覆的破船,终于被拖回了安全的港湾。
顾望舒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在看到援军入城的那一刻,便彻底松懈下来。极度的疲惫、失血的眩晕、以及伤口感染带来的高热,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甚至来不及与俞大猷详细交接,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三日之后。他躺在一张干净舒适的床上,阳光透过窗棂,在床前投下温暖的光斑。臂上的伤口被仔细包扎过,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灼热感已经消退。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少爷,您醒了!”一个略带哽咽的熟悉声音在床边响起。顾望舒偏过头,看到一张年轻却布满担忧的脸,是顾忠的孙子,名叫顾安,自小跟在顾忠身边,忠叔殉难后,便由他接替照料顾望舒的起居。
“顾安……”顾望舒声音嘶哑干涩,“我睡了多久?城……城外情况如何?”
“少爷,您昏睡了三天三夜,可吓死小的了!”顾安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下,一边禀报道:“俞将军来了之后,倭寇试探着攻了一次,被俞将军亲自带兵杀得大败,丢下几百具尸体缩回营寨去了。这两天城外很安静,俞将军正在整顿兵马,准备一举歼灭这股倭寇呢!”
顾望舒微微颔首,心下稍安。俞大猷用兵如神,有他在,倭寇不足为虑。
“城內……情况怎样?”他又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起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想起粮仓冲天的火光,想起顾忠倒下的身影……
顾安的神色黯淡下来,低声道:“城內……还在清理。死伤的人太多了,官府正在组织人手掩埋,发放抚恤。粮食暂时由俞将军的军粮接济,但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有,忠爷爷……忠爷爷的遗体,小的已经和几位军爷一起,暂时安置在城外一处清净地方了,等少爷您好些再……”
提到顾忠,顾安的声音哽咽了。顾望舒闭上眼,胸口一阵剧痛,仿佛那支淬毒的弩箭再次射中了他。那个从小看着他长大,如师如父般的老人,再也回不来了。
还有那些战死的军民,那些用血肉之躯堵住缺口的普通百姓……他们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
余烬之中,弥漫着的是无尽的悲伤与苍凉。
他在顾安的服侍下,勉强喝了一小碗米粥,便又沉沉睡去。身体极度虚弱,精神也耗损过度,他需要时间恢复。
在昏沉与清醒交替的几日里,他断断续续地得知了更多消息。巡抚李汝华在援军到来后,终于“病愈”出面,主持大局,但威信已然扫地。俞大猷雷厉风行,不仅稳定了城防,还开始着手整顿杭州卫所,清查亏空,汰换老弱,展现出与以往文官截然不同的作风。
而关于那个内奸的追查,似乎也因俞大猷的介入而有了进展。俞大猷带来的军中斥候,经验丰富,在清理战场和搜查可疑地点时,发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线索,似乎指向了城内某家与海外贸易有密切往来、且与倭寇活动区域有所关联的大商号。
听到这些,顾望舒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揪出内奸,严惩不贷,是必然之事。但即便将幕后黑手千刀万剐,也无法换回那些逝去的生命,无法弥补这座古城所承受的创伤。
他躺在病榻上,看着窗外春日明媚的阳光,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余烬。
他守住了杭州,赢得了声誉,或许还能借此机会整顿浙江弊政。但这一切,都无法冲淡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失去至亲的痛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善后
顾望舒的身体在药物的调理和充足的休息下,慢慢恢复。但他并未在病榻上停留太久,伤势稍稳,便强撑着开始处理繁重的善后事宜。杭州城百废待兴,千头万绪,他无法安心休养。
第一要务,是安葬死者,抚恤生者。他与巡抚李汝华(如今李汝华对他已是客客气气,甚至带着几分倚重)、俞大猷商议后,拨出专款,组织人手,在城外择风水尚可之地,修建大型义冢,集中安葬战死的军民,并立碑纪念。对于阵亡将士和死难百姓的家属,则根据情况发放抚恤银两,减免赋税,并设法安置孤寡。
每日,都有无数的哭诉、请愿、陈情文书送到他的案头。失去儿子的老母,失去丈夫的寡妇,失去父亲的孩童……一桩桩,一件件,都浸透着血泪。顾望舒耐心地听取,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合理要求。他知道,这些微薄的抚恤,无法真正弥补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其次,是恢复秩序,稳定民生。倭寇虽退,但城内治安依旧混乱,趁乱打劫、强买强卖之事时有发生。顾望舒协助俞大猷,强力整顿治安,严厉打击不法之徒。同时,他与户部官员一起,设法从周边州县调运粮食,平抑物价,恢复市面交易,并组织工匠修复被战火损坏的房屋和公共设施。
再次,便是整顿军备,以防倭寇卷土重来。这方面主要由俞大猷主导,顾望舒则从旁协助,提供地方支持。俞大猷大刀阔斧,清查卫所兵员,裁汰老弱,补充青壮,更新军械,加强操练,并重新部署沿海防务。顾望舒则利用参政职权,确保粮饷物资的供应,并协调地方官府配合。
在这些繁杂的事务中,顾望舒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处理能力。他仿佛不知疲倦,每日从清晨忙到深夜,协调各方,处理矛盾,下达指令。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身形消瘦,但眼神中的光芒,却比以往更加沉静和坚定。
经过这场血与火的洗礼,他在浙江官场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对他这位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与城偕亡的参政,心怀敬意。就连巡抚李汝华,在许多事务上也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见。
然而,顾望舒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得意。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稳定是脆弱的,浙江积弊已久,绝非一场胜仗就能根除。水利、漕运、刑名、吏治……无数的问题,依旧像毒瘤一样,潜伏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之下。
这日,他正在批阅一份关于重建被焚毁粮库的预算,俞大猷一身戎装,大步走了进来。
“顾大人,身子可好些了?”俞大猷声若洪钟,带着军人特有的爽朗。
顾望舒起身相迎:“有劳俞将军挂念,已无大碍。将军此来,可是有事?”
俞大猷面色一肃,压低声音道:“关于城内那个内奸,有眉目了。”
顾望舒目光一凝:“哦?查清楚了?”
“八九不离十。”俞大猷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线索都指向了‘四海商行’。这家商行背景复杂,与宁波、福建的海商往来密切,我们查到,在倭寇进攻前,商行有几个管事曾频繁出入城门,行踪诡秘。而且,在清理战场时,我军斥候在倭寇尸体上发现了带有‘四海’标记的货单碎片。”
四海商行!顾望舒对此有印象,是杭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商号,主要经营丝绸、茶叶海外贸易,东家姓赵,据说与省里不少官员关系匪浅。
“可有确凿证据?比如人证?”顾望舒沉声问道。仅凭这些,还不足以定罪,尤其是牵扯到这样的大商号。
俞大猷摇了摇头:“那几个管事在城破前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赵东家更是推得一干二净,声称对此毫不知情,是底下人私自行为。没有直接人证,很难动他。”
顾望舒沉默片刻。他知道,这背后必然牵扯到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甚至可能涉及到更高层的官员。想要连根拔起,绝非易事。
“继续查。”他最终说道,“盯紧四海商行和那个赵东家,总会露出马脚。眼下稳定为重,不宜大动干戈,但此獠不除,终是心腹大患。”
俞大猷点了点头:“末将明白。”
送走俞大猷,顾望舒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恢复生机的杭州城。善后工作千头万绪,而隐藏在平静下的暗流,依旧汹涌。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并不会因为一场守城的胜利而变得平坦。相反,他可能将要面对更加狡猾、也更加强大的敌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暗涌
善后事宜在顾望舒和俞大猷的强力推动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杭州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生机,街市重新开张,西湖上也再次出现了游船画舫,仿佛那场惨烈的攻防战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然而,顾望舒却清晰地感觉到,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涌变得更加湍急和隐蔽。
“四海商行”的内奸嫌疑,因缺乏直接证据,暂时无法动其根本。商行东家赵德海,一个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中年人,甚至在一次官府的募捐中,主动捐出了一大笔银子用于抚恤阵亡军民和修复城防,赢得了“急公好义”的名声,姿态做得十足。
但顾望舒和俞大猷安插的眼线回报,四海商行私下里的活动并未停止,与某些官员的往来反而更加隐秘。而且,城内开始出现一些新的流言,不再是攻击顾望舒“通倭”,而是巧妙地暗示他“借剿倭之名,揽权自重”、“排斥异己”、“欲将浙江变为其私属”。
这些流言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泛恶毒,而是夹杂着一些半真半假的事情,比如顾望舒强行推行某些善后措施时与地方官员发生的冲突,比如他重用俞大猷带来的军官而冷落本地卫所将领等等,极具迷惑性。
显然,对手改变了策略,从直接的攻击抹黑,转向了更阴险的离间和孤立。
与此同时,在政务上,顾望舒也开始感受到无形的阻力。他试图推动的对水利款项的审计,被户部衙门以“战后百废待兴,不宜另生枝节”为由拖延;他要求重审“争水械斗案”的文书,在按察使司也石沉大海;就连他提出的一些关于恢复生产、安抚流民的普通建议,在巡抚衙门的议事中也常常遭到各种软钉子。
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试图将他束缚住,让他寸步难行。
这日,顾望舒应邀参加一位致仕老翰林的家宴。席间,一位与他关系尚可的官员趁着酒意,私下对他说道:“望舒兄,守城之功,固然显赫。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浙江这潭水,深不见底啊。有些事,急不得,也……碰不得。”
顾望舒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哦?愿闻其详。”
那官员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四海商行背后,牵扯的可不仅仅是赵德海。听说……听说京里也有人份子。还有那‘争水案’里的张姓大户,与吕太师的门生可是姻亲……望舒兄,你志向高远,但有些马蜂窝,捅不得啊!”
吕太师!又是这个名字!顾望舒心中冷笑,果然如此。浙江的弊政,与京城的那张巨网,从来都是血脉相连。
他淡淡一笑,对那官员道:“多谢兄台提醒。然,顾某既食君禄,但知依法办事,为国除弊。至于马蜂窝……若其内里已然腐朽,危害社稷,便是龙潭虎穴,顾某也要去捅一捅!”
那官员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劝不动,只得讪讪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从宴会回来,顾望舒独坐书房。窗外月色如水,但他心中却是一片冰封。对手的反扑,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狡猾。他们不再正面强攻,而是利用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舆论,慢慢地孤立他,消耗他,让他陷入泥潭,寸步难行。
他想起俞大猷昨日对他说的,朝廷已有风声,可能要在东南设总督,总揽剿倭事宜,俞大猷很可能被调任。一旦俞大猷这根擎天柱离开,他在浙江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难道,守住了杭州,却要败给这官场的暗涌吗?
不,绝不!
他提起笔,在灯下开始起草一份新的奏章。他要把浙江的实际情况,尤其是官场弊政与倭患的关联,以及守城之后面临的种种阻力,详细奏报皇帝。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争取朝廷的支持!
暗涌汹涌,孤舟难行。但他这艘船,宁愿在风浪中粉身碎骨,也绝不调转航向!
第一百一十四章 裂痕
顾望舒那份详细陈述浙江弊政、隐晦提及朝中势力掣肘的奏章,如同石沉大海,一连月余,未有丝毫回音。而浙江官场对他的孤立与排挤,却日益明显。
巡抚李汝华的态度愈发曖昧,在许多事务上,不再像之前那样支持顾望舒,反而更倾向于听取布政使、按察使等本地官员的意见。以往还算客气的同僚,如今见面也多是敷衍的寒暄,眼神中带着疏离与戒备。就连一些原本因守城之功而对他心存好感的中下层官吏,在感受到上层的风向变化后,也开始与他保持距离。
顾望舒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开来。他推行的政令,出了参政衙门便往往执行不下去;他召集的会议,到场者寥寥无几;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府邸周围监视的眼睛,又多了起来。
这日,关于漕运粮饷拨付的议事在巡抚衙门进行。顾望舒依据自己调查的情况,提出应大幅削减给予几个漕运把持州县的钱粮额度,将款项用于真正需要整修的关键河段,并再次强调审计往年账目的必要性。
他的话音刚落,布政使便慢悠悠地开口道:“顾参政心系河工,其情可悯。然漕运关乎京师命脉,岂可轻动?各地额度,乃多年惯例,牵一发而动全身。至于审计……战后维稳为重,此时大动干戈,恐生事端啊。”
按察使也附和道:“正是。眼下当以安抚地方、恢复元气为先。顾参政所言,虽有其理,然未免操之过急。”
其他官员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布、按二司的意见。
顾望舒看着眼前这群道貌岸然、实则各怀鬼胎的官员,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他们并非不知道漕运弊政,也并非不关心水利安危,他们只是不愿意打破现有的利益格局,不愿意得罪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
李汝华巡抚端坐上位,看着下方争执的双方,沉吟良久,最终和稀泥道:“漕运款项,关系重大,确需慎重。顾参政所虑,亦不无道理。这样吧,削减额度之事,暂缓再议。审计往年账目……可着藩、臬二司,先行核查近两年的情况,若无大的出入,便不必深究了。”
又是暂缓!又是核查近两年!顾望舒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他们这是在敷衍,是在拖延,是在用时间磨掉他的锐气和耐心!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因压抑着怒火而显得有些低沉:“抚台大人!诸位同僚!漕运之弊,积重难返,蠹虫不除,河患难平!今日我等在此姑息养奸,他日一旦堤溃河决,淹没良田,荼毒生灵,这责任,谁来承担?!是诸位一句‘操之过急’便能推卸的吗?!”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悲凉:“守城之时,满城军民尚能同仇敌忾,不惜此身!如今倭寇暂退,为何整顿内政、革除积弊,反倒如此艰难?!难道这朗朗乾坤,竟容不得几分公道,容不得为国为民做点实事吗?!”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众官员或低头,或侧目,无人敢与他对视,也无人出言反驳。
李汝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挥了挥手:“顾参政情绪激动,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吧。此事,容后再议。”
“下官告退!”顾望舒不再多言,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走出巡抚衙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顾望舒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心灵的倦怠。
他意识到,自己与浙江官场,已然出现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这道裂痕,源于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利益,更源于对“为官之道”截然不同的理解。
他追求的是革故鼎新,是富国强兵;而他们追求的,是维持现状,是明哲保身。
道不同,不相为谋。
裂痕既生,便难以挽回。他知道,自己在这浙江的路,恐怕快要走到尽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去留
巡抚衙门议事上的激烈冲突,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砸碎了顾望舒与浙江官场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薄冰。裂痕公开化,他在这片土地上的处境,变得愈发艰难和尴尬。
政令几乎不出参政衙门,以往门庭若市的官邸也变得冷清起来。就连俞大猷,也因为朝廷正式下旨,在东南设立总督府,总揽剿倭事宜,而被调往福建备战,即将离开杭州。
离别的气氛,笼罩在顾望舒心头。
这日,俞大猷前来辞行。两人在书房对坐,一时无言。经过守城之战的血火考验,这两位一文一武的官员,已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顾大人,”俞大猷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感慨,“末将奉调福建,不日即将启程。浙江之事,日后……就要多仰仗大人了。”
顾望舒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俞将军说笑了。经此一事,顾某在浙江,已是举步维艰。恐怕……也待不长了。”
俞大猷浓眉一拧:“大人何出此言?守城之功,天下皆知!些许宵小之辈的排挤,何足挂齿?大人正当趁此声威,大力整顿,肃清吏治才是!”
顾望舒看着眼前这位耿直的武将,心中感慨。俞大猷是纯粹的军人,信奉的是实力和战功,对于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盘根错节的势力,终究了解不深。
“将军有所不知。”顾望舒叹了口气,“浙江之弊,不在倭寇,而在萧墙之内。其根须之深,牵连之广,远超你我想象。顾某一人之力,犹如螳臂当车。如今他们联手排挤,上官态度曖昧,朝廷……似乎也无意深究。留在此地,空耗光阴而已。”
俞大猷沉默片刻,他虽不谙官场权术,但也并非全然不通世事。他明白顾望舒所言非虚。
“那……大人日后有何打算?”俞大猷问道。
“打算?”顾望舒望向窗外,目光有些悠远,“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他心中已然明了,在浙江,他很难再有什么作为。继续留下去,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彻底边缘化,甚至可能遭到更恶毒的构陷。与其在这泥潭中徒劳挣扎,不如另谋出路。
是激流勇退,暂避锋芒?还是上书自陈,请求调任?
他尚未最终决定。但去意,已生。
俞大猷看着他清瘦而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敬意与惋惜。他知道,像顾望舒这样的官员,是国之栋梁,却往往难容于官场。
“无论大人去往何处,但有用得着俞某之处,只需一言!”俞大猷拱手,郑重说道。
“多谢将军!”顾望舒起身还礼。
送走俞大猷,书房内重归寂静。顾望舒独自一人,良久未动。
去留之间,关乎前程,更关乎信念。
离开,或许能暂时摆脱眼前的困境,但也意味着承认失败,意味着他数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留下,则要面对无尽的倾轧和凶险的暗箭,前途未卜。
他走到书案前,案上摆放着那方早已失去温度的素帕,以及几本澄心义学学生新寄来的课业。一边是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一边是微弱却执着的希望。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几本稚嫩的笔迹上。
“天地之间,人为贵……”
他想起沈雁栖,想起那些在战火中逝去的生灵,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理想。
或许,离开并不意味着放弃。只是换一个战场,换一种方式,去坚守那份初心。
他提起笔,铺开信笺,开始给京中的座师和几位较为持正的友人写信。他需要了解朝中的动向,也需要为可能的离开,做好准备。
窗外,西湖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美丽,却带着一种盛极而衰的悲凉。
去留之间,他已有了决断。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