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宏量,走好
董宏量先生
一
活过,爱过,写过。
未求闻达,但求心净如荷。
我如雁字归去,思念是那长河。
我如清风,亦如远方的灯火。
别了,所有我爱的人与爱我的人。
乙巳丁亥(小雪)
22日9时45分
11月22日上午,当董宏量的朋友圈中突然跳出这几行诀别诗句;当诗句下很快跳出朋友江霞的“别病痛而去,走好,量量哥哥!”的跟帖……
我马上意识到,我的挚友,董君宏量,走了。
上个月,他才刚过72周岁生日。
我的相交相知51年的老朋友,我的饱受病痛折磨了近4年的好朋友,我的担任了30年《武钢文艺》编辑部主编的素有“钢铁诗人”美誉的董宏量先生,以这种文人特有的潇洒和浪漫,云淡风轻地永远离开了我们。
宏量是2022年初突然发现肺癌转脑,历经多次颅开刀、放化疗、射波刀等多方施救,一直不见好转。当年12月31日,其兄原武汉市作协主席董宏猷先生去世时,他都因重病在床,未能送行。
然而,他只要精神稍微见好,坚持奋笔写作。病中的他,2023年竟还出版了一本散文集,中国宝武集团武汉工会和中国冶金作家协会,在他创作生涯开始的武钢一号高炉下,为他的新书《六色谱》举行首发式。前年,我去他在钢花新村的家中看他,他又欣然拿出新作《白鸽少年》,为我的外孙签名。去年9月,我回汉邀他和夫人小聚时,他还以粲笑示人,纵论文学,似与健康人无异。
在这些活动中,只有一直也抱病侍护在侧的夫人孙曼萍女士知道,这几年来,他承受的病痛折磨,是何等沉重!
二
我和宏量初识于1974年夏天的红钢城,在《武钢文艺》诗歌创作学习班,长我一岁的他(21岁),时为武钢冶金炉厂修理工,我俩年少多梦,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课余,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我俩还专门到照相馆照了张合影,故作深沉,满脸稚气。
我至今还记得,他给我描述在冶金炉厂修补炼钢炉的情景。当炉内钢水倒完,炉温还在近百度时,他们就要冲进去砌耐火砖抹耐火泥。为了抵御高温,他们把大草袋用冰水湿透,披在白色厚帆布工作服和头盔上,像冲锋的战士般闯进余火未熄的炉膛内,砌一块砖抹一把泥就迅速撤离,再换一个人同样装束冲进去。有时,他们冲出炉外,甩下的草袋瞬间就燃起火焰……
我不解地问:“为何不能等炉子冷却再进去呢?”他笑我老外:“等炉子冷得一天,重新预热又要许久,岂不耽误了出钢?”
哦,我这才知道,他写的那些“世界人民要枪炮,武钢工人拍胸膛,要铁有好铁,要钢有好钢……”的豪迈诗篇,原来就来自这火光熊熊的炼钢炉台,来自这惊心动魄的火热生活!
1975年,我在远离黄石市区的大冶黄金湖畔的东风农场派出所当警察。一日,得知《武钢文艺》在附近铁山的大冶铁矿办笔会,李声高、董宏量、李家富等一众武钢文友都过来了,我特地赶去相见,并邀他们坐(其实是站)农场的唯一交通工具“大解放”卡车到农场做客。
当我们站在汽车上,任尘土飞扬,颠来簸去,翻过还地桥,闯过马石立,当冲出牛栏塘的山口时,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湖面波光粼粼,保安湖、黄金湖、三山湖彼此相连,水天一色,湖面上点点白帆。诗歌编辑李声高老师诗心大发,即兴口占:“正疑群峦遮望眼,忽见碧波托帆蓬”,诗友李家富马上接:“湖上美景看不够,渔家姑娘歌声高”。一句“歌声高”让大家来了联想,顿起兴致。对着李声高老师,有说“采石场上锤声高”,有说“练兵场上杀声高”,一阵阵哄笑淹没了一路上的汽车轰鸣,完全忘记了被道路颠簸的不适。
直到车过免儿墩、河径港,抵达南练山的东风农场场部,一身书卷气的宏量才看着浩瀚无涯的湖面,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咱们中午酒后,不妨去醉卧长堤听涛声,再各显神通笑声高吧”,一番妙语,才为这场“打声高”的即兴诗会画上句号。
三
我与宏量,都是《武钢文艺》培养起来的业余作者,1974年,我们的诗作同时入选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明灯照万代》。此后,他在文学之路上高歌猛进,诗歌散文小说,佳作迭出,调任《武钢文艺》编辑、主编,直至登顶中国作协全委委员和中国冶金作协副主席。我却因从警后疏离了文学之梦。但他经常用《武钢文艺》李声高老师赠我的话提醒我,“从戎不要投笔,《武钢文艺》是你的老东家”。
左起:刘益善,赵志飞,董宏量,盛茂柏,李更
他主持《武钢文艺》期间,几乎每期都给我赠刊。武钢文友聚会,他也常邀我列席。2014年4月,《武钢文艺》创刊50周年座谈会时,他特意来电,嘱我务必参加,而且要以《武钢文艺》首期诗歌创作学习班的学员代表身份发言。去年刊庆60周年时,他又约我撰文,刊于纪念专号。
在“宏量——红娘”的不断牵引下,几十年来,我一直没淡忘老武钢人的身份,一直没放弃文学爱好,一直与因《武钢文艺》结缘的诸多文友保持着深厚情谊。
2012年1月起,《湖北日报》开设“湖北作家写作家”专栏,要采写湖北省100位各条战线的作家。宏量来电告知,省作协将我纳入名单,由他采写。
我忙推辞,甚至用“我有教训,会帮倒忙”来劝阻他。但他说,这是宣传湖北“文学鄂军”的大事,能让人看到警察的另一面,改变一些人对警察的偏见。我仍坚持己见。他说,你不配合我找别人,再说,我本就了解你。
不久,一篇《警察本色是诗人》的文章出来了,《湖北日报》登了,《文学鄂军》丛书入选了。我读后,戚戚之余,也在心里感慨:知我者,宏量也。
……
笔者到董宏量家中吊唁
我和宏量,五十一载的相识相交,从青涩年少到鬓染霜华,走过半世纪风雨,见证了彼此成长,这份情谊,早已超越血缘。
往事并不如烟,眼前桩桩件件。恨苍天不仁,夺我挚友。如今,你飘然远行,遗世而去,愿天堂再没病痛,愿彼岸满是安宁。
宏量,走好……
2025年11月23日于武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