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屋” 麦秸垛
文/王新军
上小学前,8周岁时,我家租住在邢台市西园村的一个大杂院子里,父亲在邢台专区行署工作。大杂院坐南朝北,乌黑的街门两旁有两个光溜溜的小石头狮子。
宽敞的三间南屋住着房东一家六口人,是青砖瓦房。门前有几磴灰色的石头台阶,上面有许多小坑坑。他家有两个孩子,女孩比我大几岁,男孩和我同岁。
西屋和东屋分别租住着在行署工作的干部,都是两间砖平房。每家都有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个头都比我高半头。
房东家的小脚老奶奶常常坐在门前的一个木凳子上,笑眯眯瞅着五六个小孩子在大院里你追我赶,跑来跑去地玩耍。一次我摔倒了,老奶奶说闺女起来,快起来。一个叫石头的男孩把我扶了起来。
我家五口人租住在大院东南角的一个和大院相通的小院子里。小院子的东面、南面都是厚厚的一人多高的土围墙,墙头上长着好些草,风吹过来就随风摇摆,好像在和我点头、招手。西面是房东家的表砖房外墙。
我们住的是一个又窄又长的土坯盖成的北屋,母亲说这样的屋子叫“布袋屋” 。在屋子的东墙和南墙各有一个木棂窗户,一年四季粘着浅白色的窗户纸,那种纸风吹不坏,雨打不湿。屋里最北边有个土炕,炕旁边盘了个冬天取暖兼做饭用的炉子,烧煤块和煤饼。我家的黑猫有时在煤堆里拉屎,再用前爪扒个坑埋起来。一次母亲没仔细看,用小铲子把煤块和猫屎一起添进炉子里了,弄得满屋子臭得没法说。我和哥哥、弟弟捂着鼻子跑到院子里,母亲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炒菜,给我们和上班的父亲做饭。
父亲又在屋外盘了个炉子,除冬天外都在外边做饭。遇上刮大风时火苗乱窜,锅里的水半天不冒泡。
夏天下大雨时土坯屋子常常漏雨。这时母亲急忙找出一块黄色的油布盖住炕上的被褥,上面再放几个大盆子接雨水。我和哥哥也忙用小盆小桶接漏在地上的雨水。我们站在屋里不漏雨的地方,看着那一串串雨水往桶里滴,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情景、那声音至今仍然记忆深刻。一下雨,屋外的炉子上也就做不成饭了,我们就只能啃干粮。
大院的西南角有个朝南开的小门,门外是好大一片绿油油的菜地。我经常看到人们挑着粪桶,用一个长把木勺舀出稀粪给蔬菜施肥。青苣苣的蔬菜味和大粪的臭味飘荡在田地里。菜地中间有一眼浇菜用的不太深的水井,井水清澈透亮能照见人影。
紧挨菜地的北边有个大麦秸垛,旁边立着一个石头碌碡。麦秸垛和碌碡都是房东家的,离他家的南屋后墙有三四米远。我们几个小孩子常在那儿捉迷藏,围着麦秸垛转圈,互相抓麦秸扬着玩,头上身上全是麦秸。然而这个大麦秸垛竟毁于一场大火,而且毁在了我们几个小孩子的手里。
记得是冬天的一天,天很冷,窗户纸被风吹得哗哗地响。我正呆在家里,东屋的阿根和西屋的石头来找我,说,咱们去烤火吧。我问:烤火,去哪儿?去外边。石头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火柴,取出两根分给我俩各一根。我跟着他俩走出了那个朝南开的小门,来到碌碡旁。
我们仨人围着碌碡站成一圈。石头抓了两把麦秸放在碌碡上,“嚓”的一声划着一根洋火点着了麦秸,麦秸“腾”地一下子就着了。我俩赶紧把手里的洋火扔进火里。伸出的手还没烤热乎,风突然把碌碡上的火苗吹到了麦秸垛上,还差点烧着我的衣服。很快,整个麦秸垛就燃烧了起来,浓烟伴随着噼啪声直往天上冲。火势越来越猛,那阵势把我们仨都吓傻了,两腿发软,心扑扑乱跳,只知道跑得远远地眼睁睁地看着。
这时听见有人高喊着火了着火了,不少人跑了过来,从菜里地的水井里取水救火。有的端盆,有的提桶,哗哗的泼水声、盆桶的碰撞声响成了一片。房东着急地高喊:看着别让大火烧着我的房子!一会儿又来了一伙救火的,有年轻的,有老一点的,我一个也不认识。人们齐心合力好大一阵才把大火扑灭,麦秸垛已燃烧殆尽,只剩下满世界的黑水。我看到人们的棉衣棉鞋上都是水,头发也往下滴水。房东一个劲地对大伙说谢谢,谢谢了。
房东叔叔走过来问我们仨,说说怎么回事?我赶紧说,不是我点的,我用手指着石头说,是他先划着洋火点着了麦秸,我只把一根洋火扔进火里了。问清后,他让石头家赔了6元钱,让我家和阿根家各赔了5元钱。
我们三家给房东赔礼道歉是少不了的。
过后父亲说:多亏大伙很快把大火扑灭了,人都没事,房东家的屋子也没受损。母亲说:是啊,是啊。叫人后怕。我还觉得那大火还在眼前晃。烤火一点也不好玩。
许多年过去了,那个大杂院,那间布袋屋,那场熊熊大火,那么多人奋不顾身救火的场面,依旧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作者:王新军,女,中学英语高级教师(退)。散文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老人世界》《快乐老人报》《燕赵都市报》《邢台日报》《牛城晚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