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苏乐武昌山水

文/戴 志(黄州教育文化博物馆)

         宋元丰间，子瞻谪居齐安，江上结庐。齐安有赤壁山，江之南武昌亦有诸峰，陂陁绵亘，涧谷幽邃，松枥蔽日，浮图精舍隐于其间，西曰西山，东曰寒溪，车马罕至，萧然绝尘。

         每风定江平，日光穿林，子瞻辄杖策携酒，唤渔舟乱流而南。山中二三子闻其至，幅巾迎笑，相携蹑履，探山之深。遇林阻则披榛，逢涧隔则援石，力竭乃止，扫叶藉草，酌酒相劳。或解襟箕踞，观江涛拍岸；或击剑赓歌，举觥酬和，意适忘反，常留宿山巅。有废亭在西山松柏间，羊肠九曲方至，遗址狭促，不足容客。旁有古木数十，皆百围千尺，枝干虬劲。子瞻每过其下，必睥睨终日，欲扩而新之。一日大风雷雨，拔去其一木，亭基始广。子瞻与客往视，笑谓：“天固助我成此亭耶？”遂共营构，亭成而西山之胜始显，子瞻游此最乐。

        其弟子由尝忆少年从游事：凡有山可登，有水可泛，子瞻未尝不褰裳先往。偶不得至，则怅然移时；若翩然独往，逍遥泉石间，撷林卉、拾涧实、掬清泉而饮，见者皆以为仙。盖子瞻之乐，在“适意”二字——方其倚怪石、荫茂木，俯视大江奔涌，仰瞻风云变幻，林麓向背皆入眼底，万物无以易此乐；及其厌，亦洒然自笑，不执于得失。如饮食杂陈，饱后同归腐臭，惟无愧于中、无责于外，姑寓情山水耳。

         子瞻尝登西山，作歌云：“江干高居坚关扃，犍耕躬稼角挂经。篙竿系舸菰交隔，笳鼓过军鸡狗惊。”又有“剑倚床头诗盈手，惊破寒窗龙啸”之句，豪情寓于丘壑。偶乘小舟，泛于江湖，叹“小舟从此寄江海，清梦无非关月星”；见园蘅眩红、湖荇燡黄，鹤横淮翰、雁合云霞，则援笔赋之，诗盈箧笥。

        子由谓：“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为悦。”二苏之心，皆系于山水。子瞻以谪居之身，寄情武昌峰峦江涛，筑亭赏景，赋诗抒怀；子由则以文记之，阐发“无愧于中”之乐，兄弟二人，一以行践，一以理释，皆得山水真趣。武昌之山因二苏而名，二苏之乐亦因武昌山水而传，至今读之，犹见当日杖履相携、把酒临风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