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的记忆
作者:静川
(作者严肃声明:故事虚拟,人物虚拟,请勿对号入座)
故事梗概
时空交叠的工作室:未完成的装修工程凝固着三十年的时光,斑驳的墙纸如同记忆的碎片,连接着旧时光里的欢笑与理想。
萌芽的文学理想:1993年深秋的旧厂房里,一群文学青年用粉笔写下协会名称。潦倒的诗人、代课教师、印刷厂工人共同搭建起精神家园。
燃烧的青春岁月:从油印刊物的墨香到松花江边的诗会,从春节采风的雪夜到换届时的泪光,三年时光里盛放着最炽热的文学理想。
时光沉淀的馈赠:褪色的会旗在三十年后的某个清晨重新舒展,墙缝里探出的绿芽与泛黄的笔记本共同诉说: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被岁月湮灭。
一、春之章·冬的回忆
潮湿的晨雾漫过窗棂时,我正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修补墙纸。那些九十年代流行的碎花纹样在墙角裂开细缝,像时光撕开的记忆缺口。手指抚过发脆的纸面,忽然触到几行凸起的字迹——那是1993年冬天,曙春用钢笔在墙上记下的《邑昌作协章程》第三条。
石灰粉簌簌落在肩头,恍惚又见那个呵着白气的清晨。我们七个人挤在铁北街废弃的锅炉房里,曙春裹着掉毛的军大衣,踩着摞起的砖块往墙上写字。宝吉从厂里偷来的粉笔断了三次,最后半截"昌"字还是凌颖用口红补全的。周二哥拎着铁皮暖壶进来时,正撞见沫非在给漏风的窗户钉塑料布,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鲜红的绸布上,那面手绣的会旗便永远留下了冰晶的纹路。
"老孔,接住!"记忆中的呼唤惊得我差点摔下梯子。转头却只见墙角藤编书架在晨光中投下蛛网似的影,那里本该立着吉福大哥从林场扛来的桦木桌。1994年立春,我们围坐在桌边校对创刊号,孔二丫用缝纫机油调墨,印出的《松花江》第二页总浸着蓝黑色的晕痕。海堂大哥的烟灰落在清样上,烧出个月牙形的洞,倒成了后来读者们竞相猜测的"诗眼"。
我摸着墙上那块顽固的霉斑蹲下来,三十年前的雨声忽然穿透层层时光。那天我们抱着刚印好的刊物往各文化站送,吉普车陷在泥洼里动弹不得。凌颖脱了高跟鞋蹚水推车,宝吉的外套裹着纸箱,自己冻得嘴唇发紫。最后是周二哥不知从哪借来辆驴车,沫非坐在成捆的杂志上唱《红高粱》,车辙印里开出的野菊,至今还在我梦中摇曳。
天花板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惊飞了在吊灯筑巢的麻雀。它们扑棱翅膀的轨迹,与那年中秋诗会的气球何其相似。我们在江滩升起二十只红气球,每只都系着会员写的短诗。吉福大哥那首《铁轨》飘得最远,落进了松花江支流的芦苇荡。宝吉追着气球跑丢了一只鞋,回来时怀里抱着被渔民捞起的诗笺,宣纸上的墨迹被水浸成蓝色的泪痕。
墙角的座钟敲响十下,阳光正好移过那面未完成的壁纸。新印的木纹与旧墙形成奇异的拼贴,恰似我们当年在水泥墙上贴满的投稿。1995年春节前夜,协会组织"雪夜采风",二十多人挤在这三十平的小屋吃酸菜锅。周二哥带来的散装白酒在搪瓷缸里冒着热气,孔二丫的收音机播着《难忘今宵》,不知谁把会旗披在身上跳起秧歌。我至今记得曙春醉眼朦胧地指着墙上的会员名单:"等咱们老了,这些名字就是东北文学的年轮。"
手指忽然触到某个凹凸处,剥落的墙皮下竟露出一截铅笔字——"驳回"二字还是我当主席时批注的笔迹。那篇被否的稿子叫《落叶赋》,作者后来成了省报主编。去年清明他寄来本新书,扉页写着:"感谢您教会我等待春天。"
我转身去取窗台上的老茶缸,却碰倒了插着野菊的玻璃瓶。水迹在旧报纸上漫漶开来,1996年换届大会的报道渐渐浮起。照片里我们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背景板上的"昌"字缺了半笔。那天沫非哭湿了三张纸巾,凌颖把会旗叠成方块塞给我时,旗角还沾着中秋诗会的胭脂粉。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上去才见是装会旗的铁皮箱翻了。猩红的绸布在尘埃中缓缓铺展,三十年的褶皱里抖落出干枯的野菊瓣。我怔怔望着旗面上暗金丝线绣的"昌邑作协",忽然听见楼下传来苍老的笑声:"主席,我们找到比驴车更好的交通工具了!"
晨风穿堂而过,墙角的野草籽在光柱里翻飞。那些被壁纸覆盖的旧时光,此刻正从每个缝隙里生长出来。我展开会旗对着破晓的天光,旗面上陈年的皱褶,多像松花江解冻时的春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