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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韵脚：散文诗二章
文/童光红
暮色漫过殷墟的断壁时，我总想起那些沉睡三千年的甲骨。
刻刀在龟甲上凿出的雨、禾、战，像一串被时光封存的密码，后来的人读它，读的是商王占卜时的忐忑；再后来的人读它，读的是所有文明对生存最原始的叩问。
原来有些事，从第一片甲骨裂开纹路起，就注定要在人类的掌心里轮回。
长安的月光曾浸过未央宫的琉璃瓦，也漫过汴梁的虹桥。
我见过汉画像石里的车马出行图，三百年后在《清明上河图》里，那些高头大马换成了驴车，锦衣玉食的贵人变成了挑担的小贩，可车轮碾过的扬尘里，总飘着相似的烟火气。
就像黄河改道几十次，每一次泛滥都带着同样的泥沙味；就像朝代更迭二十余轮，每一场兴衰都藏着相似的注脚，苛政猛于虎的叹息，会在每个酷吏当权的年代响起；朱门酒肉臭的刺痛，总在豪族垄断资源的时刻锥心。
敦煌藏经洞的绢画上，飞天仍保持着公元8-10世纪的舞姿。
可当我们翻开明清的话本，会发现市井里的茶肆依旧有人说书人拍案，书院的晨钟依然撞醒贪睡的学子，连深宅大院里的丫鬟偷藏私钱，都会和《金瓶梅》里的潘金莲用同样的小帕子裹银锭。
这不是简单的复制，是人性在相似境遇里的本能震颤：对温饱的渴求，对权力的追逐，对美的向往，对失去的恐惧，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起所有时代的悲欢。
但历史从不是复印机。
安史之乱的烽火里，杜甫写下国破山河在；靖康之变的残阳下，岳飞吼出臣子恨。
同样是山河破碎，前者在沉郁里埋下致君尧舜的火种，后者在悲壮中淬炼出直捣黄龙的锋芒。
就像希腊悲剧里的俄狄浦斯刺瞎双眼自我放逐，中国故事里《阳羡风土记》的周处除三害，同样的命运困境，不同文明给出了不同的突围答案。
我曾在南京明城墙的砖文里触摸到温度。
每块砖上都刻着烧砖人的名字，应天府提调官、上元县匠人，六百年前的质量监管制度，如今看是古人的智慧；可再往深里想，这不正是现代企业追责体系的雏形？不正是责任到人的朴素实践？
历史从不会原样再来，但它会把经验熬成汤，把教训酿成酒，等后人来取一瓢饮。
就像工业革命时期的伦敦雾，催生了现代环保法规；就像大萧条时的股市崩盘，孕育出证券监管体系，人类在疼痛里长出记忆，在重复里提炼新意。
去年秋天，我在西安碑林看《开成石经》。
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儒家经典，曾被历代学子拓印千万遍。
可最让我震撼的，是碑文中一处修补的裂痕，不知哪朝哪代的工匠，用金粉填补了断裂的笔画，让残缺的经文反而有了更璀璨的光泽。
这多像我们面对历史的态度：不粉饰重复的困境，却要给教训镀上金边，让它在当下焕发新的生机。
朋友曾问我：知道那么多历史，会不会活得沉重？
我想起博物馆里的一件明代陶罐，罐身有修补的锔钉，却不妨碍它盛过明代的茶，装过清代的米，现在又被摆在展柜里，向现代人讲述修复的意义。
历史的押韵，从不是让我们困在韵脚里，是让我们学会辨认旋律，看见前人跌倒的地方，我们绕个弯；看见前人攀爬的路径，我们踩稳台阶；看见前人点燃的火把，我们接过来，照亮更远的远方。
暮色再次漫上殷墟时，我听见风里有甲骨的轻响。
那些刻在龟甲上的字，不再是预言，而是祖先递来的信笺：看，我们曾这样走过；现在，该你们写新的篇章了。
历史从不会真正重演，但它押的韵，是人性永恒的脉搏；以史为镜，照见的从来不是过去，是我们此刻的选择，和即将抵达的未来。
2025.10.30
童光红，男，与明太祖朱元璋同乡，草根写手，从不以诗谋钱财，求沽名，也不以诗乞点赞，争高低，生性淡然，忌约束，偏爱散文诗，追求生活的真，坚守心灵的善，执着笔下的美。
曾有作品发表在《滁州日报》《散文诗选萃》《黄河诗报》《中华诗词报》《南疆诗刊》《橄榄绿诗刊》以及《辽宁散文诗》等。
近期作品主要散见于《当代文学家》《现代诗歌网》《诗艺国际》《诗博刊》《神州散文诗》《散文诗精选》《河南散文诗》《小城散文诗》《安徽诗歌》《中国诗歌网》以及《中国作家网》等网络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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