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游仙传》第二百回重返东荒域云梦城
陈宏元著
曲曰:
从前旧梦早悲凉,满目斜阳。倚栏渡口藕花香,画楼上,一派酒旗扬。
今宵富贵游舟荡。古风存暮色苍茫。笙和篁,佳人唱,酣听新曲,谁去管兴亡。
夏日的云梦城,仿佛被时光之手缓缓铺展于天地之间的瑰丽长卷——那不是墨色勾勒的工笔,而是以朝霞为釉、晚照为染、山水为韵,泼洒出的一幅流动的彩绘长卷:云霞在天际晕染出金橙与藕粉交织的渐变,流云如絮,低垂欲吻城堞;而城池本身,则静卧于浩渺无垠的云梦泽之滨,宛如一枚温润古玉,安然栖于碧水青天的怀抱之中。泽面终年氤氲着薄纱般的水汽,晨起如雾,午时似霭,入暮则化作轻烟袅袅升腾;万顷荷塘次第盛放,粉瓣灼灼映日,红萼灼灼燃空,倒影随波轻颤,竟使半边天幕也浸染成一片流动的胭脂色;远望水天相接处,烟波浩渺,浮光跃金,翠色却不止于岸芷汀兰——芦苇摇曳成浪,菖蒲挺立如剑,绿杨垂丝蘸水,新荷托露生烟,整座城池便在这水光、天色、花影与林气的多重织就中,被温柔地环抱。
而远近山势,则如天地挥毫泼墨所成——灵秀峰清奇俊逸,太冲峰雄浑苍劲,卧虎峰踞势沉稳,丹霞峰赤壁千仞、云气蒸腾,白鹭峰孤峭如翎、常有白羽盘旋,云翠峰满目葱茏、四时流碧,天台峰高接云表、恍若登临仙阙。七峰错落,或遥相呼应,或俯仰生姿,如北斗垂野,又似青龙列阵,在云梦泽的澄澈倒影与晨昏光影中,勾勒出一幅动静相宜、虚实相生的天然水墨图景。
城内则另有一番人间清境:小桥皆为石拱,拱影入水,随波轻颤;流水蜿蜒如带,清可见底,偶有锦鳞倏忽穿荇而过;粉墙黛瓦的人家沿岸而筑,门扉半掩,竹篱斜倚,檐角悬着风铃与晒干的艾草;老槐与古樟虬枝横斜,浓荫覆巷,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如玉,幽深巷弄曲折回环,仿佛时光在此放缓了步履;居民依水而居,枕波而眠,临岸而市,曲岸即街——一道弯弯水线,便自然延展出烟火市声与诗意栖居的双重韵律。
日影西斜,已过午时三刻。夕阳熔金,将云梦泽染作一片流动的琥珀色,粼粼波光跃上陈飞衣襟。他乘舟而行,穿过玉龙桥——桥身雕龙盘柱,桥下碧水载着碎金缓缓东去。此时,一叶篷舟自芦苇深处悄然滑出,蓑翁立于船尾,竹篙轻点,舟如游鱼般滑入仙鹭湖腹地。湖面万荷连天,粉瓣凝玉,碧盖擎云,水汽裹挟着清冽荷香氤氲升腾,恍若步入琉璃世界。陈飞倚舷凝神,心随莲动,意逐波流,几疑身在画中、梦在云外。
忽而天光微黯,风起荷摇,豆大的雨点骤然坠落,噼啪敲击篷顶,声如珠玉倾斛,“扑”、“扑”、“扑”……清越而急促,不似惊雷震耳,却似天公拨动素琴,以雨为弦,骤然拨醒一场酣然清梦。陈飞蓦然回神,抬眸之际,舟已泊于红藕渡口——朱栏映水,石阶沁凉,岸畔数株老藕根深叶茂,粉红花苞半含未放,恰似云梦城含蓄而丰盈的心跳。
拾级登岸,眼前豁然开朗:云梦城中心大街如一条玉带铺展于水陆交汇之处。街面以青灰方砖密砌,光可鉴人;两侧楼阁高低参差,飞檐翘角如雁阵凌空,木构精雕细镂,窗棂嵌着冰裂纹或缠枝莲,朱漆门楣与素绢招子相映成趣;坊市之间人流如织,茶肆飘出松烟焙香,银匠铺叮当锤声清越,药铺檐下悬着风干的紫苏与陈皮,糖画老人手腕翻飞,琥珀色糖丝在阳光下拉出晶莹弧线——市声鼎沸却不嘈杂,繁华深处自有节律。
最摄人心魄者,乃街心对峙而立的两座地标:东侧丹霞阁,通体以赭红砂岩垒砌,层叠五重,每层檐角悬铜铃九枚,风过则鸣,声如鹤唳;西侧云梦楼则取云杉为骨、素绢为肤,六角攒尖,通体素雅,檐下垂挂百盏琉璃风灯,灯影摇曳间,恍见云气自梁间升腾。二阁隔街相望,一炽烈如丹心燃焰,一空灵似云外遗音,刚柔相济,阴阳相生,恰是云梦城精神气韵的具象双璧。
陈飞驻足良久,目光由远山收至近水,由市声落于楼影,终缓缓移向那素雅而沉静的云梦楼。他未疾步,亦无迟疑,只是将袖口微拂,整了整衣襟,而后迈开步子——脚步从容,如荷承雨露,似云过天心,在暮色渐浓、灯火初上的街市光影里,一步步走向那座承载着千年文脉与一方水土魂魄的云梦楼。
这云梦楼,虽与丹霞阁同立于云梦城中心大街之上,彼此不过百步之遥,对街相望,却仿佛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丹霞阁金光闪烁、符文流转,彰显的是修真界对力量与法宝的极致追求;而云梦楼,则如一位隐世高人,藏锋于静谧之中,以天地为画布,以阵法为笔墨,勾勒出一方令人流连忘返的仙境。
其选址之妙,堪称天工造化。云梦楼巍然矗立,背倚苍翠绵延的远山,气势恢宏;高耸气派的门楼前,一座洁白如玉的拱桥横跨清溪,溪水潺潺穿流而过,澄澈见底,映着天光云影,平添几分灵动与雅致。
远远望去,云梦楼背后层峦叠嶂间云雾缭绕,时有白鹭翩跹掠过湖面,鸥鸟低吟于碧波之上,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山水长卷。楼外广院延绵数里,曲径通幽,小桥横跨潺潺流水,亭台错落点缀林间,飞檐翘角掩映花木深处。更令人惊叹的是,此地竟以无上阵法之力,将四季轮回凝于一域——春时桃李争妍,柳丝拂水,落英缤纷如雨;夏则烟雨迷蒙,荷风送香,远处青山若隐若现,恍若梦境;秋来枫叶染霞,黄叶飘零,庭院中落叶铺金,步步生景;冬至白雪皑皑,万籁俱寂,琼楼玉宇间银装素裹,寒梅暗香浮动。
这些景象并非自然而成,而是由数位阵法大宗师耗费百年心血,布下“四时幻境大阵”所化。此阵不具杀伐之威,亦无防御之能,唯有一心求美——只为让每一位踏入其中的宾客,皆能在方寸之间阅尽人间四时之美。而在这变幻无穷的景致之中,偶有奇景浮现:
春日,芳草如茵,新绿漫野,细雨织成薄雾般的轻纱,悄然笼住山川溪涧。此时,一名素衣少女缓步于青石小径之上,素绢为裳,不染纤尘,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清雅含蓄。她执一柄油纸伞,伞面绘着几枝疏淡墨梅,雨丝斜斜拂过伞沿,滴落如珠。她的身影在氤氲水气中若隐若现,裙裾微扬,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行于尘世,而是自水墨长卷中徐徐踱出——远观似影,近看生神,静中有韵,动里藏诗。
冬日,朔风卷雪,天地尽白,千峰寂然,万籁凝霜。忽见一袭烈焰红衣破开雪幕,翩然跃入银装素裹的林间空地。那女子广袖翻飞,足尖点雪而起,旋身如鹤唳九霄,腾跃似云中折柳;每一步落下,积雪微陷,竟似绽出一朵玲珑冰莲,转瞬又被新雪温柔覆盖。她眉目凛冽而笑意温存,发带与雪片共舞,呵气成霜却眸光灼灼——不是御寒之姿,而是以身为火,以舞为信,在凛冽中点燃季节的尊严与热望。
秋日,西风渐劲,金黄与赭红交织成流动的锦缎,银杏、枫、乌桕次第辞枝,落叶如蝶阵纷飞,铺就一条簌簌作响的时光小径。一群彩裙少女穿行其间:鹅黄、靛青、藕荷、朱砂……各色裙裾随奔跃翻飞,宛如打翻的调色盘倾泻于林间。她们追逐飘摇的叶影,踢起浮光跃金的叶浪;忽而俯身拾起一枚脉络清晰的枫叶,忽而仰首接住一片打着旋儿坠下的银杏,笑声清越如铃,撞上老松枝干,又沿着山脊一路攀援、回荡,惊起数只栖于枝头的山雀——那声音不单是稚趣的喧闹,更是生命在丰盈与凋零交界处,所迸发出的、最本真而蓬勃的节律。
夏日,阳光如金纱般洒落,天地间弥漫着温润的暑气。蝉声此起彼伏,如丝如缕,织成一曲悠长的自然交响,在热风中轻轻回荡。蜿蜒的长堤旁,芳草萋萋,随风摇曳,仿佛大地铺展的绿绒锦缎。岸边垂柳依依,细长的柳丝轻拂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宛如少女低眉抚琴时滑落的发梢。
湖面波光潋滟,清澈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与袅袅柳影。一对对鸳鸯在水中嬉戏,时而并肩游弋,时而振翅轻跃,羽色斑斓,情意绵绵,为这静谧的景致添上几分灵动生机。忽然,一叶小舟悄然划破碧波,船头立着几位采莲女子,衣袂飘飘,笑语盈盈。她们或执棹轻摇,动作娴雅;或俯身采莲,指尖轻触荷瓣,生怕惊扰了花魂。
有的女子藏身于荷叶深处,只露出半张素颜,眸光如水,似羞还喜;有的则立于船头,迎风而歌,声音清越如铃,随风飘散。她们的身影在莲叶间若隐若现,恍如从古画中走出的仙子,不染尘俗,只携荷香而来。这一刻,湖是诗,人是画,风是韵脚,整个夏日都沉醉在这片温柔的意境之中,久久不愿醒来。
四季风景流转,或静或动,或隐或现,宛若画中仙境。为这片静谧增添了几分灵动生气,却又丝毫不扰整体意境之雅致,反使景中有情,情中有韵,令人心醉神迷。
甫一踏入云梦楼的结界范围,喧嚣顿消,尘世远去。方才还在云梦城繁华街市中车马喧阗,转瞬之间已如误入蓬莱仙岛,步入了一个超脱凡俗的世外桃源。空气清新澄澈,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薄雾,呼吸之间便觉经脉舒畅,神识清明。而这一切,皆因整座建筑群下方,深埋着一座罕见的“九转聚灵归元大阵”,乃是以数千极品灵石为基,每日持续运转,耗资惊人,只为营造一处真正适合高阶修士休憩品茗的圣地。
主楼巍然矗立于园林中央,共九层高耸入云,飞檐斗拱皆以千年紫檀雕琢而成,屋顶镶嵌星辰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星辉。整座楼宇占地极广,气势恢宏却不显压迫,外观古朴典雅,内里却极尽奢华之能事。金丝楠木为梁,温玉铺地,墙上挂的是出自丹青圣手的灵绘画卷,每一幅都蕴含微弱灵韵,随观者心境变化而略有不同。即便是最细微之处——窗棂上的雕花、桌角的纹饰、杯盏的铭文——皆出自名家之手,处处透露出匠心独运与深厚底蕴。奢华而不张扬,富贵中蕴藏着文化气度,正如一位饱读诗书的贵族,无需言语,自有风华流露。
尤为惊人的是,楼内灵气浓度竟是外界三倍以上,尤以高层更为浓郁。据说第九层近乎可比拟某些宗门闭关密室,只是至今无人得以登临。据传,唯有完成某种神秘任务或拥有特殊信物者,方能踏上最后一层。而寻常客人,则依修为划分区域:一、二层接待练气与筑基修士,环境清雅却不失热闹;三层专供金丹真人,静谧私密,设有隔音结界;四层迎元婴老祖,布置更具威严,灵气更为精纯;五层则为化神尊者准备,空间独立,自带小型洞天雏形;至于第六层,虽未标明归属,但传闻只有突破化神之上的存在才可进入,哪怕来自其他大陆的强者亦需验明身份方可通行。
七、八两层设为包厢,不分修为高低,只论财力深浅。只要你灵石足够,哪怕是初入修真的练气一层,也能在此享受至尊礼遇。然而那价格,却是常人难以想象——单是一日包厢租赁,便需数十万上品灵石起步,且附带诸多附加服务费用。因此,能出入其间者,非富即贵,或是背景深厚的宗门核心人物。
从大门入口至主楼正厅,一路铺设猩红灵毯,采自火蚕丝织就,踩上去柔软无声,行走其上如踏云端。门前两侧,伫立十余名筑基期女侍,个个姿容绝丽,体态婀娜,身穿统一粉霞色长裙,裙摆绣有流云纹路,走动时似有轻烟缭绕。她们不仅是侍者,更是经过精心培养的礼仪典范,精通茶道、香道、乐理乃至基础阵法知识,随时可为宾客提供全方位服务。
当陈飞缓步而来,两位当值女侍立即含笑迎上,步伐轻盈,姿态端庄,一左一右悄然引导。其余侍女则齐齐敛衽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如花瓣绽放般优雅动人,待陈飞完全进入后才缓缓起身,继续守候下一贵宾的到来。
楼内气氛肃穆宁静,不见一丝嘈杂。这里没有粗声谈笑,没有争执喧哗,每一位宾客皆自觉维持秩序。有人凭窗赏景,默默调息;有人低声交谈,周身环绕灵力护罩以防泄露机密;更有甚者闭目养神,借此处浓郁灵气温养元神。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高贵而克制的氛围,仿佛连呼吸都需放轻,唯恐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和。
在这片净土中,规矩森严却不刻板。只要你不扰乱秩序、不挑衅他人、不破坏环境,珍肴楼便可满足你一切合理需求——无论是稀世食材、珍藏美酒,还是临时召来的乐坊演奏、私人炼丹师现场配药,皆可安排。而这背后,传闻牵连着一个横跨数域的隐秘势力,实力深不可测,连一些大宗门都要礼让三分。正因如此,无人敢在此撒野,哪怕是最桀骜的散修,到了此处也要收敛锋芒。
两名女侍引陈飞登上二楼,选了一处临水靠窗的雅座。窗外正是一片春景,桃花纷飞,溪水潺潺,偶有锦鲤跃出水面,溅起点点晶莹。一人递上由灵木精制的菜单,封面上浮现金色篆文:“珍馐录”。另一人则迅速奉上免费的灵果与灵茶——灵果乃是千年果树所结,清香扑鼻,蕴含温和灵力;灵茶则采自南岭云雾峰顶的“碧霞芽”,每年仅产三斤,平日千金难求,而在此处,却是迎客标配。
两位侍女自此全程贴身服侍,一人负责布菜斟酒,另一人则留意陈飞神情举止,随时准备响应所需。她们不会擅自离去,也不会同时接待他人,只为确保每位客人享有专属尊荣。若客人不满,可随时更换侍者,绝不推诿。这种极致服务理念,贯穿于珍肴楼每一个细节之中,也正是它屹立不倒、声名远播的根本所在。
陈飞轻轻端起茶盏,只见茶汤清澈碧绿,宛如春水初生,袅袅热气中隐约有灵气盘旋。轻啜一口,甘甜沁心,一股温润灵流顺喉而下,直抵丹田,顿觉五脏六腑如被春风拂过,舒泰无比。更难得的是,此茶毫无杂质,纯净得如同山泉初涌,绝无任何毒物或禁制残留——在这样一个地方动手脚,无异于自毁千年招牌,足以让整个东荒域为之震动。
一杯免费之茶尚且如此非凡,遑论那些需以重金换取的珍馐佳酿?或许,真正的奢侈,并非在于价格多高,而在于那份始终如一的极致用心——正如这珍肴楼本身,不止是一座酒楼,更是一件艺术品,一段流动的传说,一个存在于现实中的梦境。
《游仙传》第二百零一回重返东荒域云梦城
陈宏元著
曲曰:
蝉鸣湖畔绿杨斜,映水人家。一声去鹭向天涯。夕阳下,摇棹采莲花。〔幺〕迎风酒幔茅庐挂,见村桥几抹残霞。云梦泽,渔樵话。人归相答,新月上平沙。
陈飞倚在二楼临窗的雅座上,手中轻握一只青瓷小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荡漾,映着窗外朦胧雨色。他轻轻啜饮一口,酒香温润入喉,如暖流滑过心间。窗外,细雨如丝,自灰白苍穹悄然垂落,织成一片烟水迷离的画卷。远处青山隐现于雾霭之中,近处石桥横卧溪流之上,雨水敲打青瓦屋檐,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滴答声,仿佛天地间最温柔的低语。
这是一幅静谧得近乎虚幻的景致,宛如古画中走出的意境,令人不禁屏息凝神,心神俱醉。然而,就在这如诗如梦的雨幕之中,画面却悄然生出了变化——不是风动,也不是雨急,而是那原本空无一人的石桥上,缓缓踱出一道身影。
一名女子,踏着细碎的步伐,走入了这片烟雨世界。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微黄,边缘略带岁月痕迹,像是从凡尘旧巷中拾来的寻常物件,并无半分灵光闪烁,也无符纹流转,纯粹得如同市井人家避雨所用之物。可正是这份“普通”,反而让人心头一震——在这修真者云集之地,谁会以凡物遮雨?除非,她根本不需要依靠法宝来彰显身份。
她身披一袭素白纱裙,轻盈若云,随风微扬,裙摆上以粉色丝线绣出层层叠叠的桃花,每一朵都似含露初绽,栩栩如生。腰间束着同色腰带,纤细得仿佛一手可握,勾勒出曼妙曲线,行走之间,步步生莲,却不沾泥水,仿佛足下并非湿漉漉的石板,而是凌波微步于水面之上。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绿玉镯,色泽温润,隐隐泛着幽光,像是深山老林中千年寒玉所琢,是整身装扮中唯一醒目的点缀。乌黑长发仅以一条淡紫缎带松松挽起,几缕青丝随风轻拂颈侧,衬得那一段玉颈愈发修长洁白,肤若凝脂,不见丝毫瑕疵,仿佛连时光都不敢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可惜,只看得见背影。
可就是这样一个背影,却如惊鸿一瞥般击穿了所有人的神识防线。二楼大厅内,原本喧闹的修士们几乎在同一瞬间停止了交谈、放下了筷子、甚至忘了呼吸。茶香袅袅中断,杯盏凝滞半空,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一瞬,时间静止。
不是因为美貌的冲击,而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仿佛她本就不属于此世,而是从某个久远传说中走出的仙影,带着不属于人间的气息,轻轻踏进了现实。
仅仅一瞬之后,众人便纷纷回神。不愧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心性早已锤炼多年,能在刹那失神后迅速稳住心湖,不至于走火入魔。但即便如此,每个人的心底仍泛起涟漪:一个背影,竟能让一群修道之人集体失守,哪怕只是刹那,也足以说明其非同寻常。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名女子身上竟无一丝灵力波动。没有功法运转的痕迹,没有法宝护体的威压,甚至连最基本的灵气外溢都未曾察觉。若说她是凡人,那为何能出现在这等修真聚集之所?若说她是修士,又怎会毫无气息可循?
尤其像陈飞这般对女色向来敬而远之的人,竟也在那一瞬间心头微颤,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身影。这不是情欲,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在心底悄然苏醒。
那一瞬的失神,看似短暂,实则致命。在修真界,哪怕眨眼之间的破绽,也可能成为敌人突袭的契机。若是有人趁机出手,恐怕已有数人重伤甚至陨落。可偏偏,无人察觉危险,只因所有人都沉溺于那一抹背影带来的震撼之中。
而最让众人心头凛然的是——她并未修炼媚功。
真正的魅惑,从来不是靠功法强加于人,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天然吸引力。就像月照深潭,风拂花枝,无需刻意,已然动人至极。
于是,一个念头悄然浮现于众人心头:此人境界,恐怕已超越化神!
唯有达到化神之上,才能真正做到“敛息无形”,将自身气机彻底隐藏,不露分毫。哪怕是面对元婴巅峰修士,也会感受到来自更高境界的压迫感;可面对这名女子,他们却如面对一片虚空,空无一物,却又深不可测。
想到此处,众人皆不敢再直视。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一个眼神冒犯,便会引来灭顶之灾。于是纷纷低头,佯装进食,或低声交谈,试图掩饰内心的悸动与敬畏。
唯有陈飞,依旧望着窗外。
他并未刻意回避,也没有躲闪之意。他的目光坦然,心境清明,既无贪恋,亦无惧怕,只是想确认一件事——那个背影,是否真是他曾见过的那个人?
记忆如潮水涌来。莲珠秘境,神魂分身试验……他在第九道分身中曾遭遇谈雅琴、谈小彤、覃大妈等人;而在第四道分身化身纳兰云时,也曾与一位名为谈雅琴的女子为了真爱,双双化着比翼鸟。那是一位温婉娴静、才情出众的女子,虽未深交,却在他心中留下淡淡印记。
而现在,这个背影,与当年的谈雅琴何其相似!
可问题是——谈雅琴若是凡人,如何能踏入此地?更何况,她又怎会在现实中出现?难道当年的一切并非幻象,而是某种预兆?抑或,她的真正身份,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神秘莫测?
正当陈飞思索之际,那女子忽然停步于桥中央。油纸伞微微倾斜,似在聆听雨声。片刻后,她缓缓转身——
却没有露出面容。
就在转身的刹那,她的身影如同水墨画被雨水冲刷,渐渐模糊、淡化,最终完全融入烟雨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众人再抬头时,桥上已空无一人,唯余细雨如故,溪流潺潺。
唯有陈飞清楚地看到全过程。他并未因她的消失而惊讶,反倒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不是凭空消失,而是“退场”得极为自然,仿佛本就不该停留太久。她的到来,或许只为让人看见,又或许,只为让他看见。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有些存在,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间线的红尘中人。她们的出现,是为了唤醒某些被封存的记忆;她们的离去,是为了避免扰乱命运的轨迹。
而那位撑伞的白衣女子,也许从来就不只是一个背影。
她是谜语,是幻梦,是一段尚未写完的故事开端。
雨,仍在下。
风,依旧轻。
可有些人的心湖,已被那一瞬的倩影,永远搅动。


作者简介:陈宏元,字才德,男,自由职业,湖南省常德市人,是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常德市诗词学会会员;常德市诗词学会城东分会副会长。2021年发表了陈宏元诗词曲专辑三千首,被湖南省图书馆和常德市图书馆永久收藏。在写作自度曲方面总结了一定的经验与方法。在诗词写景方面形成了自己的一定风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