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十一章:狠
五月第二个周四,下午三点零九分,林见清做了他创业以来最“狠”的一个决定。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长桌两侧坐着八个人:周浩、苏晴、李薇、财务总监、供应链负责人、法务顾问,以及两个表情错愕的高管——他们是上周刚通过猎头挖来的,一个负责销售,一个负责运营。
林见清站在白板前,刚刚用红色马克笔写下两个大字:“裁员”。字迹锋利,像刀刻。
“我知道这对很多人来说很难接受。”他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沉默上,“但数字不会说谎。上个月我们的营收增长只有3.2%,获客成本却上涨了40%。竞争对手‘暖光’的促销还在持续,他们用低于成本价30%的价格抢市场,我们的用户流失率已经上升到15%。按照这个趋势,三个月后,我们的现金流就会转负。”
财务总监推过来一份报表,纸张在桌面上滑动的沙沙声格外刺耳。林见清没有看,他已经把那些数字刻在脑子里了:月度支出180万,营收320万,毛利率68%,但市场费用占了营收的45%——这个比例在消费品牌里是致命的。
“所以我们要裁掉多少人?”新来的销售总监问,声音有点发抖。他四十出头,刚从上家公司离职,带着一个五人的小团队一起跳槽过来,本以为能大展拳脚,没想到入职不到两周就面临裁员。
“三十人。”林见清说,“占总人数的35%。”
会议室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三十人,意味着每三个人里就要走一个。
“林总,这个比例是不是太高了?”苏晴忍不住开口,“很多同事跟我们一起从零开始,熬过最难的时期,现在公司刚拿到融资就……”
“正因为拿了融资,才更要对自己狠。”林见清打断她,“投资人的钱不是慈善,是要求回报的。如果我们现在不痛下决心,把资源集中到最核心的业务上,等钱烧完了,所有人都得走。”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我知道这很残酷。但商业就是残酷的。‘暖光’在打价格战,他们背后有张总的电商渠道支持,可以不计成本地抢市场。我们跟不起。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收缩战线,把有限的资源用在刀刃上。”
供应链负责人举手:“林总,那新产品的量产计划……”
“推迟。”林见清毫不犹豫,“‘光伴Plus’的所有非必要开支全部暂停。已经下的订单能取消的取消,不能取消的想办法转卖。集中所有资金和人力,保住现有业务的基本盘。”
“可是我们已经在媒体上预热了,用户也很期待……”苏晴还想争取。
“期待不能当饭吃。”林见清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公司死了,再好的产品也出不来。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创造惊喜,是活下去。”
他走到会议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这是一个充满压迫感的姿势。
“接下来我说具体方案。第一,裁员名单今天下班前确定,明天上午通知,下午办完所有手续。赔偿按N+2给,比法律规定的高,算是我对大家最后的交代。第二,暂停所有新项目,包括线下体验店。已经付的租金和装修款能退的退,不能退的想办法转租。第三,重新谈判所有供应商合同,要求降价15%-20%,不同意的就换掉。第四,市场费用砍掉60%,只保留最核心的内容营销和用户运营。”
他一口气说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些信息的重量:暂停新产品、关停线下店、裁员三分之一、砍掉大部分市场预算——这几乎等于把公司打回半年前的原点。
“林总,”李薇终于开口,她是所有人里最冷静的,“这么大规模的收缩,会对团队士气造成毁灭性打击。而且媒体会怎么报道?‘光伴’刚拿到融资就大规模裁员,下一轮融资还怎么谈?”
“所以我们要快。”林见清看向她,“用最短的时间完成调整,然后用一个季度的时间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如果下个季度我们能恢复增长,把毛利率提上去,媒体就会说我们是‘壮士断腕’、‘战略聚焦’。如果失败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如果失败了,公司可能就真的死了。
“还有问题吗?”林见清直起身。
没有人说话。
“那就执行。周浩负责确定技术和产品团队的裁员名单,苏晴负责内容和运营团队,李薇负责市场和销售团队。财务配合算赔偿金,法务确保流程合法。明天下午五点,我要看到所有手续完成。”
他顿了顿:“今晚我请大家吃饭。不是庆祝,是……送别。送别那些要离开的同事,也送别我们曾经有过的幻想——幻想创业可以一帆风顺,幻想竞争可以温文尔雅,幻想情怀可以战胜商业规律。”
说完,他转身离开会议室。门在身后关上时,他听见里面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必须狠,不仅对别人狠,更要对自己狠。这个决定会让很多人恨他,会让团队质疑他,会让外界嘲笑他。但他没有选择。
因为领导者的“狠”,不是在顺境中展现力量,是在绝境中做出最痛苦但必要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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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林见清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在会议室里的冷静和决断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
他害怕。害怕那些信任他的员工明天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害怕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会怎样在背后骂他。害怕媒体会用怎样难听的标题报道这件事。害怕投资人的电话会一个接一个打来质问。
但他更害怕的是:如果现在不狠,三个月后,公司真的会死。那时候所有人都会失业,而他作为创始人,连赔偿金都给不起。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他在陈明远那里学到的: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能够在两个糟糕的选项中选择相对不那么糟糕的那个。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写一封全员邮件。标题很简单:“致‘光伴’全体伙伴的一封信”。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斟酌:
“亲爱的伙伴们: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手在颤抖。
过去一年,我们从几个人起步,一路走到今天五十多人的团队。我们一起熬过无数个夜晚,一起庆祝每一次突破,一起相信我们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一件让人们在忙碌生活中找到光亮的事。
但今天,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个艰难的决定:公司需要进行战略性收缩,这意味着,我们中的一部分伙伴不得不离开。
这个决定是我做的,所有责任在我。不是因为大家不够优秀,恰恰相反,每一位伙伴都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是因为作为CEO,我对市场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对增长的预期过于乐观,导致了现在公司面临的困境。
离开的伙伴,公司将按照N+2的标准进行赔偿。虽然钱不能弥补遗憾,但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基本的交代。同时,我会尽我所能,为大家推荐新的工作机会。
留下的伙伴,我们将面临更艰难的挑战:用更少的资源,做更重要的事。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但我恳请大家,如果选择留下,请和我一起,再拼一次。
‘光伴’的使命没有变:让每一个人,都能在属于自己的时刻,有一束温暖的灯光。这个使命不会因为暂时的困难而改变。如果我们能熬过这个冬天,春天到来时,我们会更强大。
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
林见清”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点击保存,但没有发送——这封信要到明天上午,在所有被裁员工接到面谈通知后,才能发出去。
他知道这封信不能改变什么。裁员就是裁员,再漂亮的言辞也掩盖不了事实。但至少,他要让离开的人知道,他们的付出被看见了,被尊重了。
手机震动,是徐总。
林见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见清,我听说你要裁员?”徐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每个字都像秤砣一样重。
“是的。明天执行。”
“为什么没有提前跟董事会沟通?”
“因为这是我的管理决策,不需要董事会批准。”林见清说,“根据投资协议,只有涉及公司控股权变更、主营业务调整、或者单笔超过500万的支出,才需要董事会批准。裁员不在此列。”
电话那头沉默了。林见清能想象徐总此刻的表情——惊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因为他说得对,协议就是这么写的。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徐总终于说。
“知道。团队士气会受打击,媒体会负面报道,下一轮融资会更难。但如果不这么做,公司可能撑不到下一轮融资。”
“你有把握裁员后能扭转局面?”
“七成把握。”林见清说,“砍掉非核心业务后,我们的月度支出可以降到120万以内。按照现在的营收水平,即使不增长,也能撑10个月。这10个月里,我们会聚焦核心产品,提升运营效率,重新打磨商业模式。”
“如果那三成风险发生了呢?”
“那就是我能力不足,我引咎辞职,把公司交给有能力的人来管。”林见清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徐总又沉默了。这次时间更长。
“林见清,你比我想象的狠。”最后他说,“但商业有时候就需要这种狠劲。行,我支持你。但下个季度的数据,必须看到改善。”
“明白。”
挂了电话,林见清感到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刚才那番对话,是他和投资人之间的一次博弈。他赢了暂时的自主权,但也背负了更重的责任:下个季度必须拿出成绩。
他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二十。离下班还有四十分钟,离明天的大裁员还有不到二十个小时。
他需要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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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林见清包下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五十多个员工陆续到来,气氛诡异——有些人已经听到了风声,表情凝重;有些人还不知情,谈笑风生。
林见清站在餐厅中央,手里拿着酒杯。他今天特意穿了最正式的一套西装,不是为了庆祝,是为了用仪式感告诉所有人:这是一个严肃的时刻。
“大家安静一下。”他开口,声音不大,但餐厅立刻安静下来。
“首先,谢谢大家今晚能来。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全员聚餐了。”他说出这句话时,能感觉到空气瞬间凝固,“明天,公司会进行人员调整。一部分同事会离开,一部分同事会留下。无论去留,我想说的是:过去一年,能和各位一起工作,是我莫大的荣幸。”
他停顿了一下,看到有人开始抹眼泪。
“我知道,很多人加入‘光伴’,不是因为这里工资最高,也不是因为这里最轻松。是因为我们相信,我们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一件能让世界变得稍微温暖一点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强行控制住了:“这个信念没有变。即使明天有人要离开,即使公司面临困难,这个信念也不会变。离开的伙伴,请带着这个信念去新的地方,继续发光。留下的伙伴,请带着这个信念,陪我一起,把‘光伴’从泥潭里拉出来。”
他举起酒杯:“这杯酒,敬所有人。敬我们曾经拥有的美好时光,敬我们必须面对的艰难选择,敬我们永远不会放弃的初心。”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有人一饮而尽,有人小口抿着,有人端着酒杯,眼泪掉进酒里。
接下来的时间,餐厅里弥漫着一种悲伤而克制的氛围。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有人来向林见清敬酒,说“林总,谢谢你给的机会”;有人远远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有人干脆提前离开,不想面对第二天的难堪。
林见清一一回应,保持微笑,但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他知道,过了今晚,很多人会恨他。他们会说“林见清就是个冷血的资本家”、“公司一有钱就裁员”、“当初说得那么好听,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这些话会传到网上,传到行业里,传到他的母校,传到所有认识他的人耳朵里。他的名声会受损,他的形象会崩塌。
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他对公司、对投资人、对留下的人、甚至对那些离开的人的责任——与其让所有人三个月后一起失业,不如现在让一部分人离开,至少他们能拿到赔偿,有时间找新工作。
这就是领导者的“狠”:不是对别人狠,是对事实狠,对幻想狠,对不切实际的期待狠。
晚上十点,聚餐结束。林见清站在餐厅门口,看着员工们一个个离开。有人朝他点头,有人避开他的目光,有人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
周浩和苏晴最后出来,两人眼睛都红红的。
“林总,名单确定了。”周浩递过来一份打印件,“三十一个人,这是详细信息。我们尽量……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优先保留了核心骨干和潜力新人。”
林见清接过名单,厚厚一叠,每一页都是一个名字,一段简介,一个离开的理由。他的手在颤抖。
“明天上午九点,我们分三组同时谈。”苏晴的声音沙哑,“我和李薇、周浩各带一组,法务和HR配合。争取在中午前谈完所有人。”
“好。”林见清只能说出这个字。
“林总,”周浩看着他,“你确定……不后悔?”
林见清抬起头,看着夜空。城市的灯光太亮,看不见星星。
“后悔,但还是要做。”他说,“这就是成长,对吧?学会做那些让自己痛苦,但正确的事。”
两人点点头,默默离开了。
林见清一个人站在空荡的街边。夜风吹过来,带着五月的花香,但他闻不到。他只觉得冷,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冷。
他想起一年前,他第一次站在公司楼下,仰望那栋写字楼,心里满是憧憬和期待。那时的他不会想到,一年后的今天,他会亲手送走三十一个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
成长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在往上走,其实是在往下扎根。扎得越深,越痛,但也越稳。
他拿出手机,给陈明远发了条消息:“陈总,我做了您教我的事:在绝境中做最痛苦但必要的选择。但为什么这么痛?”
几分钟后,陈明远回复:“因为你是人,不是机器。会痛,说明你还有心。但有心的人,才能做出真正负责任的决定。睡吧,明天还要面对更难的时刻。”
林见清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餐厅的招牌,转身离开。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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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九点,公司里弥漫着一种葬礼般的肃穆。
会议室的门紧闭着,里面在进行一对一的谈话。走廊里偶尔有人走出来,眼圈红红的,抱着一个纸箱,默默地收拾个人物品。没有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整理声,和偶尔压抑的抽泣声。
林见清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背对着门。他能听见外面的动静,但他不能出去。不是不敢面对,是不能——如果他出现在现场,会让离开的人更难堪,让留下的人更不安。
十点半,有人敲门。
“进。”
是财务总监,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离职协议:“林总,已经谈完二十三个人了。大部分人都很平静,签了字。但有几个人情绪比较激动,需要您……”
“需要我亲自谈?”林见清转过身。
“是的。特别是技术部的张工,他是最早加入的元老之一,说一定要见您。”
林见清心里一沉。张工他记得,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工程师,从大厂出来加入他们,为了赶产品进度,曾经连续一个月睡在公司。这样的人,现在要被裁掉。
“让他进来吧。”
几分钟后,张工走进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衬衫,头发有些乱,眼睛里有血丝。
“林总。”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下是压抑的愤怒,“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张工,您说。”林见清示意他坐。
“我不坐。”张工站着,直视他,“我就想问:我做的那个智能调光算法,为公司省了至少20%的功耗,提升了30%的用户满意度。这些您都知道吧?”
“知道。那是很重要的贡献。”
“那为什么是我走?”张工的声音开始颤抖,“那些每天混日子、出工不出力的人反而留下来了?就因为他们年轻?便宜?”
林见清感到喉咙发紧。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一份文件。
“张工,这是技术部过去六个月的人均产出数据。”他把文件推过去,“您的产出确实很高,但您的薪资也是团队里最高的。考虑到公司现在的财务状况,我们不得不……不得不做出性价比的权衡。”
“性价比?”张工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我在您眼里,就是个可以计算的成本?那我这半年加班加的夜,熬的白头发,算什么?”
林见清说不出话。任何解释在这个时候都苍白无力。
“我明白了。”张工点点头,“商业就是商业,对吧?没什么人情可讲。行,我签。”
他走到桌前,拿起笔,在离职协议上签下名字。笔尖划破纸张,发出刺耳的声音。
签完字,他把笔一扔:“林总,祝您成功。但我希望您记住:公司不只是数字和报表,公司是人。今天您怎么对我们,明天您的团队就会怎么对您。”
说完,他转身离开。门在身后关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见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工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刀,插在他心里。
他当然知道公司是人。每一个离开的员工,都是一个具体的人,有家庭,有梦想,有房贷,有期待。但他不能因为知道,就不做这个决定。
这就是“狠”的代价:你必须承受道德的拷问,承受良心的谴责,承受被误解、被憎恨的风险。
因为你选择了对多数人负责,就必然对少数人残酷。
这才是真正的领导力:不是在鲜花掌声中前进,是在血与泪中做出选择,然后背负着那些眼泪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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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最后一份离职手续办完。公司从五十三人缩减到二十二人。办公区空出了一大半,那些曾经摆满个人物品的工位,现在只剩下冰冷的桌子和椅子。电脑被收走了,绿植被带走了,墙上的便利贴被撕掉了,只留下一些残胶的痕迹。
林见清走出办公室,在空荡的办公区里慢慢走着。他看见一张桌子上有咖啡渍的痕迹——那是小唐的位置,一个刚毕业的姑娘,做事认真但总是紧张,每次给他送文件手都会抖。她也走了。
他看见另一张桌子上贴着一张便条:“加油,明天会更好!”字迹娟秀,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但留下这句话的人,今天也走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陆续续有离开的员工走出来,抱着纸箱,在路边等车。有人互相拥抱,有人挥手告别,有人独自站在街角,很久没有动。
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群离群的候鸟,在迁徙的路上暂时停留。
林见清感到眼睛发热,但他没有哭。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哭。因为是他造成了这一切。
手机震动,是苏晴发来的消息:“林总,全员邮件可以发了吗?”
他回复:“发吧。”
五分钟后,公司邮箱、微信群、钉钉群里,那封他昨晚写的信,发送到了每一个人手里。无论留下的还是离开的。
林见清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他需要一个人待着,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但他没有时间。因为明天开始,他就要带领剩下的二十二人,开始一场更艰难的战役:用更少的资源,打一场必须赢的仗。
他打开电脑,开始写新的工作计划。裁员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开始。现在公司轻装上阵了,但压力也更大了——因为不能再失败了。
写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是母亲。
“儿子,我看到新闻了……你们公司裁员了?你没事吧?”
林见清鼻子一酸。不管外面怎么评价他,在母亲眼里,他永远是需要关心的孩子。
“妈,我没事。公司做了些调整,但我还在。”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的声音里满是心疼,“你别太自责,生意上的事妈不懂,但妈知道你不是那种狠心的人。肯定是有难处……”
“谢谢妈。”
“对了,你爸让我跟你说:做决定难,但做了就要坚持。别回头看,往前看。”
林见清闭上眼睛。父亲的话总是这么简单,但总能击中要害。
“我知道了。您和爸注意身体,我过段时间回去看你们。”
“好,你忙你的,别担心我们。”
挂了电话,林见清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光标在闪烁,等待他输入下一个指令。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写。
窗外,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人在生活,在挣扎,在努力。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这盏灯,继续亮下去。
哪怕光线微弱,哪怕周围黑暗。
但亮着,就有希望。
这就是“狠”之后的路:更艰难,更孤独,但也更清醒。
因为你知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能向前。
(第十一章·狠·完)
第十二章:冷
六月第一个周一,上午十点十四分,林见清学会了“冷”。
这种“冷”不是冷漠,是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理性。是当所有人都情绪激动时,他能像手术刀一样切开情绪的迷雾,直抵问题的核心。是当自己内心翻江倒海时,他能把自己抽离出来,像一个旁观者分析自己的处境。
此刻,他就需要这种“冷”。
会议室里,气氛已经接近爆炸的边缘。周浩拍着桌子,脸涨得通红:“他们这是恶意抄袭!连UI界面都照搬我们的,就改了个颜色!法务呢?告他们啊!”
法务顾问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周总,知识产权诉讼至少要一年半,而且‘暖光’做了足够的规避设计,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赢了,赔偿金可能还不够律师费。”
“那就这么算了?”苏晴也忍不住了,“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产品,他们改个名字就上市,定价还比我们低40%,这公平吗?”
李薇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商业世界没有公平,只有强弱。‘暖光’背后是张总的电商渠道,他们可以不计成本地打价格战。我们跟不起。”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市场抢走?”周浩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所有人看向林见清。他坐在主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份报告——是市场部刚做的竞品分析,“暖光”在过去一个月里,市场份额从5%飙升到18%,而“光伴”从32%跌到25%。
数字是冰冷的,但背后的现实是滚烫的:每一天,都有用户放弃“光伴”,转投更便宜的“暖光”。每一天,都有渠道商打电话来要求降价,否则就下架他们的产品。每一天,都有员工私下议论,说公司是不是快不行了。
压力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但林见清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不是麻木,是一种经过淬炼后的冷静。就像冬天的湖水,表面结了一层冰,看似静止,但深处依然流动。
“说完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但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
他放下报告,环视所有人:“第一,我们不会起诉‘暖光’。不是因为怕输,是因为诉讼会消耗我们有限的资源和注意力。现在对我们来说,时间和精力比钱更宝贵。”
周浩想说什么,但林见清抬手制止了他。
“第二,我们不会跟着降价。”他继续说,“价格战没有赢家,只会两败俱伤。而且一旦降价,品牌调性就毁了,再想提价就难了。”
“可是用户流失……”苏晴小声说。
“我知道。”林见清点头,“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用户流失,是找到那些不会因为价格离开我们的用户。他们为什么选择我们?不是因为便宜,是因为我们的内容,我们的设计,我们的理念。我们要服务好这些人,把他们的忠诚度做到极致。”
他调出一张PPT,投到大屏幕上。那是一组用户画像数据,根据消费行为和满意度评分,把用户分成了四类:核心粉丝(高满意度高消费)、潜力用户(高满意度低消费)、价格敏感者(低满意度高消费)、边缘用户(低满意度低消费)。
“过去一个月,我们流失的主要是价格敏感者,占了流失用户的70%。”林见清指着图表,“但核心粉丝的流失率只有5%。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基本盘还在。那些真正认同我们价值的用户,不会因为便宜几十块钱就离开。”
他顿了顿:“所以接下来的策略是:一,停止对所有价格敏感用户的营销投入,让他们自然流失;二,把所有资源集中到服务核心粉丝和转化潜力用户上;三,推出更深度、更个性化的增值服务,提高客单价和用户粘性。”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个冷酷但清晰的逻辑镇住了。
“可是林总,”财务总监犹豫着开口,“如果放弃价格敏感用户,我们的营收可能会进一步下滑……”
“短痛不如长痛。”林见清打断他,“如果我们继续试图留住所有人,最终只会谁都留不住。现在是断臂求生的时候。我要的不是营收数字漂亮,是健康的商业模式——高忠诚度用户、高毛利、可持续的增长。”
他看向李薇:“市场部重新调整预算,把原来用于拉新的钱,全部转到用户运营上。我要看到核心用户的活跃度和复购率在下个月提升20%。”
“明白。”李薇点头。
“周浩,产品团队暂停所有新功能开发,集中优化现有产品的体验。特别是内容推送的精准度和个性化,我要每个用户感觉我们懂他。”
“好。”
“苏晴,内容团队做一件事:深度访谈一百个核心用户,把他们的故事做成内容,让其他用户看到——选择‘光伴’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需要这盏灯。”
“这个主意好。”苏晴眼睛亮了。
“最后,”林见清看向所有人,“从今天起,我们不再看‘暖光’的数据,不再讨论他们的动作。他们打他们的价格战,我们走我们的价值路。时间是我们的朋友——只要我们能活下来,活得久,活得健康,最终市场会做出选择。”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林见清独自留在会议室里,看着窗外六月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他知道刚才的决定很冒险。放弃大部分市场,专注于一小群人,这不符合常规的商业逻辑。但他别无选择——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只能集中火力,攻其一点。
这就是“冷”:在所有人都情绪化的时候,保持理性;在所有人都想反击的时候,选择克制;在所有人都关注短期数字的时候,着眼长期价值。
手机震动,是徐总:“听说你们调整策略了?放弃价格战,专注核心用户?”
消息传得真快。林见清回复:“是的。我们认为这是目前的最优解。”
“很冒险。如果核心用户也不买账呢?”
“那就说明我们的产品没有真正的价值,公司该死。”
徐总发来一个感叹号:“你倒是干脆。”
“事实如此。商业世界,要么提供价值,要么提供价格。我们选前者。”
“好,我等着看结果。”
结束对话,林见清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刚才在会议室里的冷静是真实的,但也是耗费心力的。他需要一点时间,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但他没有时间。因为马上要和供应商谈判——另一场需要“冷”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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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会议室里坐着四个人:林见清,供应链负责人,以及两家铝材供应商的代表——一家是合作半年的老供应商,一家是新找的备选。
气氛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
“林总,15%的降价我们真的做不到。”老供应商的代表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王,说话时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铝价这半年涨了20%,我们能维持原价已经很有诚意了。”
供应链负责人在旁边小声补充:“王总说的基本属实,市场行情确实在涨。”
林见清没有立刻回应。他翻开面前的文件,里面是过去半年这家供应商的交货记录:延迟三次,质量问题两次,最近一批货的良品率只有85%。
“王总,”他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们合作半年,总采购额是420万。按照合同,延迟交货应该罚款5%,质量问题应该罚款10%。这两项加起来,应该是63万。但我们一次罚单都没开过,对吧?”
王总的脸色变了:“林总,这话说的……大家合作这么久,有些小问题互相理解……”
“理解是互相的。”林见清打断他,“我们理解原材料涨价,所以接受了之前两次调价。现在我们需要你们理解我们的困难:公司正在进行战略调整,所有成本都要压缩。15%的降价是底线,做不到,我们就只能换供应商。”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很清晰,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数学公式。
“林总,您这不是逼我们吗?”王总急了,“这个价格我们真的做不了,要亏本的!”
“那是你们的问题。”林见清看向另一家供应商的代表,“李总,你们的价格能做到我们要求吗?”
新供应商的代表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说话干脆:“可以。但我们需要签两年长约,并且预付30%的定金。”
“定金可以,但长约只能签一年。一年后根据合作情况再续。”林见清说。
“一年也行。”李总点头,“另外,我们需要你们提供详细的技术规格,我们的工艺可能需要一些调整。”
“技术团队可以配合。”
两人一来一往,像在菜市场买菜,但谈的是百万级别的生意。老供应商的王总坐在旁边,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总,”他终于忍不住,“我们合作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现在说换就换,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林见清看向他:“王总,商业合作讲的是价值,不是人情。你们提供的价值在过去半年是递减的:交货越来越慢,质量越来越不稳定,价格越来越高。如果我们继续合作,是对公司不负责任。”
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们能在三天内给出新的报价,达到我们的要求,并且承诺改善交货和质量,我们可以再谈。但只有三天。”
王总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黑着脸起身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林见清、供应链负责人和新供应商的李总。
“林总,您真狠。”供应链负责人小声说。
“不是狠,是理性。”林见清看向李总,“李总,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但我们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们出现和王总一样的问题,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换掉你们。能接受吗?”
李总笑了:“能。我就喜欢和讲规则的人合作。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
谈判结束,送走李总,供应链负责人长舒一口气:“林总,刚才我真怕谈崩了。如果两家都不肯降价,我们怎么办?”
“那就找第三家、第四家。”林见清收拾文件,“永远不要让自己没有选择。这是谈判的第一原则。”
“可是王总那边……会不会在行业里说我们坏话?”
“说不说随他。但其他供应商会看到:和我们合作,只要提供价值,就能拿到订单。只要按时交货,保证质量,价格合理,我们就是最好的客户。商业社会,好名声不是靠人情维持的,是靠诚信和规则。”
供应链负责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林见清知道,这番话可能听起来太“冷”了。但这是他在过去几个月里学到的:在商业世界里,过于温情往往意味着软弱,而软弱会被利用。只有建立清晰的规则,并且坚定地执行,才能赢得尊重——哪怕这种尊重带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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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林见清还在办公室。裁员已经过去一个月,公司还在适应新的节奏:人少了,事没少,每个人都要承担更多的工作。压力大,怨言也多。
他能感觉到团队的情绪在变化:从最初的震惊和悲伤,到现在的疲惫和怀疑。有人开始私下投简历,有人开始准时下班,有人对新的工作要求阳奉阴违。
他需要处理这些问题,但必须用“冷”的方式——不是严厉批评,不是情感安抚,是建立更清晰的激励机制和更严格的绩效管理。
他打开电脑,开始设计新的绩效考核方案。不再是简单的KPI,而是更复杂的OKR(目标与关键成果)体系:每个人都要设定季度目标,分解到每周任务,并且公开进度。完成得好有奖励,完成不好要复盘,连续不达标要调整岗位甚至离开。
这个方案会很残酷,会逼着每个人全力以赴。但他没有选择。公司现在就像一艘漏水的船,每个人都要拼命划桨,才能不沉没。
写到一半,手机响了。是周浩。
“林总,您还在公司吗?”
“在。有事?”
“技术部的小刘……今天提交辞职了。”周浩的声音很低,“他是核心开发,他走了,我们下个版本可能会延期。”
林见清心里一沉,但语气依然平静:“原因?”
“说是找到了新工作,薪资涨了50%。但我猜……是觉得公司没希望了。”
“什么时候走?”
“按法律规定,一个月后。”
“好,我知道了。”林见清说,“你明天开始,让他做工作交接。同时,启动紧急招聘,用更高的薪资挖人。钱不够就从其他预算里挤。”
“可是林总,我们现在财务状况这么紧张,还高薪挖人……”
“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留住和吸引关键人才。”林见清打断他,“普通员工可以裁,但核心人才一个都不能放走。这是底线。”
挂了电话,林见清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无力。小刘的离开不是个例,是冰山一角。如果接下来还有更多核心员工离职,公司真的可能撑不下去。
但他不能表现出恐慌。作为领导者,他的情绪会影响整个团队。他必须“冷”,必须看起来胸有成竹,哪怕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小刘的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
“林总?”小刘的声音有点意外,也有点尴尬。
“听说你要走了?”林见清开门见山。
“……嗯。对不起林总,我……”
“不用道歉,人往高处走,很正常。”林见清说,“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是挽留,是真心请教。”
小刘沉默了几秒:“您问。”
“第一,除了薪资,你离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第二,你觉得公司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第三,如果让你留下来,你觉得需要改变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呼气声。
“林总,既然您这么直接,我也直说了。”小刘的声音变得坦然,“我离开不是因为钱——虽然新工作薪资更高,但如果公司有希望,我愿意留下来一起拼。我离开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了。”
“怎么说?”
“裁员之后,大家都人心惶惶。每天上班就像等死,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轮到自己。工作没激情,创新不敢做,就怕做错了被裁。这种氛围,公司怎么可能做好?”
林见清静静地听着。
“而且林总,您最近变得……太冷了。裁员的时候那么果断,谈判的时候那么强硬,做决定的时候那么理性。大家都怕您,不敢跟您说真话,不敢提反对意见。这样下去,公司会变成一言堂,会失去活力和创造力。”
每一句话都像针,扎在林见清心上。但他没有反驳,只是继续听。
“如果让我留下来,我希望:第一,公司能明确告诉大家,裁员已经结束了,不会再裁了,让大家安心;第二,您能稍微……稍微有点人情味,让大家觉得您不只是老板,也是战友;第三,给大家一点犯错的空间,不要每个决定都那么功利,那么理性。”
小刘说完,电话里陷入沉默。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林见清终于开口,“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但我不能承诺不会再裁员——如果公司真的活不下去,该裁还得裁。我也不能变得温情——现在这个局面,温情意味着优柔寡断,会害了所有人。”
他顿了顿:“但我可以承诺两点:第一,只要你在公司一天,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发挥价值,成长进步;第二,如果你改变主意想留下,薪资我可以匹配,职位可以调整。当然,决定权在你。”
小刘沉默了很久。
“林总,我……再考虑考虑。”
“好。无论你最后怎么决定,都祝你前程似锦。”
挂了电话,林见清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很久没有动。
小刘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您变得太冷了”、“大家都怕您”、“失去活力和创造力”……
他知道小刘说得对。这一个月,为了公司生存,他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冷酷的决策机器。但也许,他走得太远了。
“冷”是必要的,但不能只有“冷”。就像冬天需要冰雪,但也需要阳光。否则,大地会冻死,生命会凋零。
他需要找到平衡: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在强硬和温和之间,在规则和人情之间。
这不是容易的事。但作为领导者,他必须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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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林见清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外的事:他召开了一次全员大会,不是在工作时间,是在午休时间,而且不是在公司,是在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二十二个人,坐满了咖啡馆的角落。气氛有些尴尬——自从裁员后,大家很少这样聚在一起了。
“今天叫大家来,是想说三件事。”林见清站在前面,没有用麦克风,就用自己的声音,“第一,关于裁员,我知道很多人还有心结。我在这里再说一次:对不起。但我不道歉,因为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有人低下头,有人看向别处。
“第二,关于未来,我可以告诉大家:只要公司还能发得出工资,就不会再裁员。但前提是,我们必须一起把公司从泥潭里拉出来。这需要每个人付出120%的努力,没有捷径,没有侥幸。”
他环视所有人:“第三,关于我。我知道最近很多人觉得我变了,变得冷血,变得不近人情。也许是的。因为作为CEO,我首要的责任是让公司活下去,而不是让每个人都喜欢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但我今天想说的是:我依然是那个和你们一起加班到凌晨,一起啃面包,一起为一个产品细节争吵的林见清。只是现在,我肩上扛着更多责任,不得不做出一些痛苦的决定。”
咖啡馆里很安静,能听见咖啡机研磨豆子的声音。
“所以,我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也给公司一点时间。我们一起熬过这个夏天,到秋天的时候,如果我们还活着,如果我们做得比现在好一点,那我请大家去最好的餐厅,喝最好的酒,庆祝我们还在一起。”
他说完了,站在那里,等待回应。
几秒钟后,有人开始鼓掌。先是零星的,然后越来越多,最后所有人都鼓起掌来。不是热烈的掌声,是沉稳的、带着理解的掌声。
林见清感到眼眶发热,但他忍住了。他知道,这番话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不能消除所有隔阂,但至少,他迈出了第一步:在“冷”之后,重新注入一点“暖”。
会议结束后,周浩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林总,刚才那番话……很真诚。”
“是真心话。”林见清说,“对了,小刘那边……”
“他早上来找我,说不走了。”周浩笑了,“他说,虽然公司现在困难,但至少老板还真实。”
林见清也笑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回公司的路上,六月的阳光很烈,晒得人睁不开眼。林见清走在人群中,看着身边匆匆而过的行人,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但又有一种抽离感——他能看见自己的情绪,分析自己的行为,调整自己的状态。
这种“冷”,不是把自己变成机器,是让自己在情绪的海啸中,依然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就像此刻,阳光很暖,但他心里很冷静。因为他知道,温暖的背后,是依然残酷的现实:公司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竞争还在继续,挑战还在前方。
但他不再害怕了。因为他学会了如何在寒冷中保持温度,在理性中保留感性,在强硬中保持柔软。
这就是“冷”的真正含义:不是没有温度,是控制温度。让该冷的地方冷,让该暖的地方暖。
而作为领导者,他的任务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冷,什么时候该暖。
这很难。但他会学会。
因为这就是成长:在复杂中寻找平衡,在矛盾中寻求统一,在冷酷的世界里,保持一颗温暖但坚定的心。
就像那盏灯,无论外面的温度如何变化,它始终发出恒定的、温暖的光。
不炽热,不冰冷。
刚刚好。
(第十二章·冷·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