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书缘
文 如月
一个恬然静谧的名字,总令人印象深刻——静水萍平,一读便觉唇齿间漾开一片清新,令人从心底产生静好唯美的感觉。她身姿秀颀,似临水一株青苇的婷婷线条;言笑间那份开朗与妩媚,却又似三月枝头最明艳的花,灿然绽放,周遭的空气都跟着亮堂、温润起来。她的笑容总让我想起古人所说的“巧笑倩兮”,那是一种毫不牵强、从生命深处自然透出的光,仿佛内里藏着一个永不凋谢的春天。
与她的初逢,是在沧州图书馆那洒满阳光的讲堂里。由我主讲的“书韵沧州”系列,台下是许多张素昧平生的、对笔墨怀着虔诚的脸。她坐在其中,听得专注,眼里有会心的光一闪一闪,像静水深流中偶然跃起的银鳞。课后交谈,才知她是广播通讯系统退休的,半生与电波打交道与艺术无缘的她,心里却始终给一笔一画留着最柔软的位置。这世间的缘,有时就这样奇妙,看似平行的轨迹,竟因横竖撇捺的牵引,有了温暖的交集。
后来再逢于课堂,那份心领神会的笑容便成了熟稔的风景。感动于这份萍水相逢的知音之谊,我课后诗意盎然,为她写了一首七律,又沐手静心,展纸研墨,将其工工整整誊写成了一幅书法。心里想着,下次见面,定要亲手赠她。笔墨是有情意的,我以为这情意很快便能妥帖安放。
岂料人事倥偬,阴差阳错地,这一耽搁,竟是悠悠一整年。那幅卷起的书法,静静躺在书斋一角,仿佛也沾染了时光的微尘与等待的焦灼。直到今岁十月,我们沧县硬笔书法协会为庆祝成立三十周年举办邀请展,展厅里墨香氤氲,人流如织。忽听得一声清亮的呼唤,回头看正是她,携着几位女学员,笑盈盈地立在眼前。秋日的阳光穿过展览厅的玻璃,淡淡地敷在她的发梢与肩头,那笑容,比记忆里的春天,更多了几分秋水般的澄澈与安详。
一刹间,所有过往的片段——讲堂的初遇、课堂的默契、诗成时的欣然、等待中的怅惘——都奔涌而来。我连忙取出那幅沉睡经年的字,双手递上。她展开,目光一行行抚过那些诗句与墨迹,惊喜从眼底漫上来,化作唇边更深的一弯涟漪。那一刻,她圆了一个梦,一个关于笔墨、关于欣赏的梦。而我,望着她全然沉浸的欢喜,心里那片因世事纷扰而偶尔皱起的水面,也忽然被一种极温柔的力道抚平了,舒展了,映满了天光云影。
原来,“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古语从不欺人。那余香并非浓烈扑鼻,而是这般清清淡淡的,萦绕在指间,盘桓在心头,让你觉得,这人世间的偶遇与记挂,这以心血凝成笔墨、再以笔墨传递心意的原始仪式,是如此值得。
她收起书卷,抬头又是一笑。窗外,沧州的秋空高远明净。那笑靥,此刻看去,倒不像春花,而像一枚被秋光酿得正好的、静美的红叶,妥帖地,落入了岁月的书页间。
2025—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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