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染红了枫叶,霜风裹着桂花的甜香,岁岁重阳,在温润的秋光里如约而至。它不像清明带雨的凄清,不似端午鼓点的激昂,却以一种沉静温厚的姿态,串联起从古至今,无数游子的思念与怅惘。
重阳二字,本就藏着岁月的密码。《易经》言“九为阳数”,九月初九,两九相重,故曰“重阳”,又因日月并阳,两九相叠,也称“久久”,取长久长寿之意。这古老的寓意,让重阳从诞生之初,便浸着对生命的敬畏与对时光的珍视。
提及重阳,最先涌上心头的,是王维那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没有华丽的辞藻,却以最直白的笔触,道尽了异乡人的乡愁。一个“独”字,已是孤身只影;再叠上两个“异”字,仿佛天地虽大,却无一处檐角可供遮蔽这游子的风霜。那份孤寂与思念,穿越千年依旧能叩击人心。
而孟浩然的“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却以一个普通的邀约,写出了朋友间的深厚友情,言有尽而意无穷。同时也表达了诗人对田园生活的留恋、对未来相聚的期待,流露出对世俗纷扰的超脱和对简单对生活的满足。
个人的悲喜,若放到家国山河的巨幅画卷前,又显得轻了。于是,便想起了杜工部晚年在那首《九日》里的沉痛:重阳独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台。重阳的酒,本该是家人共饮的菊花酿,在他,却只能是“独酌”的苦杯。那催逼他的,不只是自然规律的无情“衰谢”,更是人间干戈的连绵不绝。个人的命运与时代的创伤,便在这重阳的高台上,紧紧地、痛苦地绞缠在了一处。这般沉重,让后世的我们,连一声叹息,都不敢轻易出口了。
易安居士笔下的重阳,则是另一番模样。“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这内敛的,细微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感触,最终都凝结为那句石破天惊的告白: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瘦”,是一种精神的耗损,它不像杜工部那般关乎天下,却因其极度的纯粹与真切,同样拥有了刺穿人心的力量。
而为这传统佳节注入了别样的豪情与亮色的是毛主席的《采桑子·重阳》:“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毛泽东眼中的重阳,是战地黄花的坚韧,是秋风万里的寥廓。让重阳跳出了个人情绪的桎梏,成为承载家国情怀与生命力量的象征。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如今的我们,或许不再插茱萸避邪,不再只为登高望远,却依旧会在这一天,想起远方的亲人。重阳的习俗在变,可那份对亲情的珍视、对时光的敬畏,从未改变。那些穿越千年的诗词与情味,便在这岁岁重阳里,与我们温柔相遇。它提醒着我们,在步履匆匆的岁月里,别忘了停下脚步,珍惜眼前人,不负好秋光,也不负这岁岁年年的温暖与守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