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长“预热”成负担，乡土礼仪也内卷

文/魏志祥

       乡间红白喜事的“预热”风，早已从添彩的铺垫，异化为耗人耗财的负担，令乡邻苦不堪言。红事动辄提前一周张罗，白事从初丧到下葬短则七日、长则十余天，这超长的“预热”，已然成了一个令人疲惫的漩涡。

       忆昔年，红白喜事是最质朴的人情纽带。主家至多提前两日邀邻里帮忙，搭棚、备菜、迎客、采买，众人挽袖协作。灶火映着笑脸，碗筷碰出欢声，连柴烟里都裹着实打实的热乎气。那时的人情，是搭把手的真诚；那时的热闹，是不掺假的温暖，是“人情味儿”最本真的模样。

       而今，这“预热”早已变了味，攀比之风是那根扯不断的绳，将家家户户牢牢捆缚。张家“预热”排场大，李家便不甘示弱，非要更风光：或延长天数，或增添菜品。人人争强，唯恐落于人后。此风一炽，人心便失了本真，满眼只剩浮华虚荣。

       攀比之下，主家疲于奔命。全家齐上阵，租赁大棚、备足食材，午间酒席天天换花样，今天蒸肉，明天炸酱面，后天就是饺子，只为撑足“门面”。全村人停了自家灶火，全涌到主家院里，桌椅摆到巷口，人声鼎沸。原本是请乡亲给自己分忧解难，现在主人反倒累垮了，跑前跑后接待应酬，眼中满是疲惫无奈。支出成倍增长，开销越滚越大，赊账举债者有之，事后对着账单懊悔不已者亦有之。

       更揪心的是随之而来的卫生隐患与资源浪费。露天宴席尘土油烟混杂，蚊蝇环绕，剩菜露天晾晒，锅碗清洁堪忧。满桌佳肴动筷无几，最终整碟子倒掉，既是对劳作的不敬，更是对物力的糟践。好好的喜事添了堵，丧事的肃穆哀思，也在无休止的折腾中消磨殆尽。红白喜事的初衷——婚礼的祝福、葬礼的追思，皆被喧嚣的排场所遮蔽。

        渐渐地，众人皆厌此风，然轮到自己头上，又碍于情面、惧怕非议，生怕被人说“混得不行”、“寒碜”。于是人人加码，家家负债，最终将“热闹”抬成“折腾”，将“人情”抬成“人情债”。这便是“集体内耗”的怪圈：个体理性在群体裹挟下迷失，明知其苦，却不得不随波逐流，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这看似荒唐的循环，实则是乡土社会在转型期的一场“礼仪通胀”——当旧有的人情衡量标准模糊，财富与排场便成了最直观的社交货币。人人都是这货币体系的推手，也人人都是其贬值的受害者。

       其实，大家都明白：红白喜事图的是个“情”字。预热适可而止，待客量力而行，宴席干净实惠足矣。戒掉攀比的瘾，方能回归本真——婚礼多些真心祝福，葬礼多些肃穆追思，这才是对传统的尊重，对人情的珍视。

       真正的文化传承，不在场面多宏大，而在人心多温热；不在形式多繁复，而在情感多真诚。移风易俗非一日之功，需你我慢慢觉醒：少些“面子”的执念，多些“里子”的实在；少些“别人怎么看”的焦虑，多些“自己舒坦”的坦然。这需要一两位德高望重的乡贤站出来，带头简办，打破“破窗效应”；更需要村委会将简办新风纳入村规民约，让敢于回归理性的人有据可依、有誉可得。当“舒坦”比“风光”更值得羡慕时，改变便真正开始了。

       愿乡亲们早日看清：莫让超长“预热”沦为无谓的折腾，莫为虚荣耗尽半生心力。让红白喜事重拾旧时温情，让邻里相扶的热乎劲儿、真情涌动的烟火气，重新漫过村庄的每个角落。如此，家乡的日子，方能在简素新风里，重拾那份熨帖人心的老滋味。

     魏志祥，陕西周至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周至县作协理事，“秦川文化”公众号平台副主编。作品有长篇小说《青山镇》《昌公塬》，散文集《乡愁的味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