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湖锦江的冬日暖汤

●李春新（四川）

冬日的太阳爬得迟缓，温吞的光裹着薄寒，落在竹湖锦江温泉的青石池沿。地面凝着霜花，踩上去咯吱作响，混着大竹万亩竹海的慈竹枯香。池里热雾凝成轻纱，妻子站在池畔，发梢沾着带霜的竹梅瓣，眉梢眼角的柔婉，是竹城寒日里独有的暖。

“试试新买的浴衣？”我递过缀着慈竹纹的蜀锦浴衣。她指尖刚触到衣料，池边竹梅枝便簌簌作响，几片嫩黄瓣儿飘进水里，映着她发间的楠竹簪——那是老家竹匠用后山慈竹削的，还留着刀削的浅痕。她赤足踩在温热的青石板上，银铃的叮叮当当混着竹林雀鸣，她抚着竹纹笑着说：“这绣得真像老家的慈竹，竹匠的手艺就是地道。”

竹湖锦江的温泉是华蓥山余脉的暖玉，泉水从千米岩层涌出，刚浸进去时寒气从骨头缝里冒，转瞬便被暖意裹住。我看着她闭着眼倚在池壁，睫毛凝着微霜，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雪夜。我们在竹溪巷租了漏风小瓦房，窗户缝钻着冷风，屋檐挂着冰棱子，旧瓷缸的水刚温就凉。她蜷缩在里面指尖冻得通红，却紧紧攥着我的手，掌心带着薄凉仍笑着说：“等以后日子顺了，就常来泡这温泉，把浑身的寒都暖透。”眼里满是对好日子的盼头。

“你看。”她忽然睁眼轻点池面，一尾红鲤摆尾游过，眼里闪着光说：“像不像婚礼上撒的竹桃花瓣？”山风带着竹梅的清冽掠过池沿，撩起她的鬓发，那些细纹浸在温泉里，是岁月刻下的温柔，记录着我们在竹城共熬的寒冬、共盼的好日子，每一道都藏着彼此相伴的暖意。

池畔竹梅开得盛，霜花覆在花瓣上像裹了糖霜。她掬起温泉水，看着水流从指缝漏成珠帘，忽然哼起《太阳出来喜洋洋》，调子柔缓带着暖意。细雪飘落与热雾缠成纱帐，落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冷不冷？”我伸手理她被雪沫打湿的鬓发，指尖触到发丝的微凉。她仰头笑着摇头，眼底闪着亮：“你看，雪粒子都在给我们跳圆舞曲呢！”雪珠敲池的节奏混着她的哼唱，我忽然懂了，幸福是她眼尾藏不住的笑纹，是温泉暖透心底的触感，是竹海锦江裹着的、两人相守的实打实的日子。

暮色里，慈竹林的影子晃成墨绿。我们裹着浴衣往回走，热雾与农家竹灶炊烟缠在一起，暖融融的。路过竹编小摊，摊主削着慈竹篾条笑道：“泡了温泉浑身暖，竹城的冬天就该这么过。”她忽然停下，语气软和：“下次带女儿来，让她尝尝家乡的暖汤，跟竹匠爷爷学编小竹筐，也让她感受咱竹城冬天的暖，记着这份家乡的温度。”

我望着她泛红的脸颊，时光忽然折叠——二十年前，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大竹中学的竹梅树下，发梢沾着雪沫，手里攥着一颗糖递给我，仰头对我笑，眉眼弯弯，眼底明媚得像此刻温泉的暖，甜意漫进心底。原来，岁月从来不是掠夺者，只是把少女的羞涩酿成妇人眼底的温润，把我们在竹城并肩打拼的日子，酿成竹湖锦江温泉般绵长的暖。山风卷起她浴衣的丝带，一抹淡墨竹纹像竹影舒展开来，带着竹梅香与温泉暖。这抹色彩会永远刻在记忆里，酿成属于川东大竹的裹着竹香、温汤与相守温情的乡愁。

作者简介：

李春新，四川大竹人，大学文化，退伍老兵，公安退休。现任四川某公司副总经理，某大院党支部书记。曾在巜达洲晚报》，《天府诗人，中外诗人》《当代文学家》《天府散文》发表多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