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简介
刘波，扶风县天度镇下寨村人。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和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社科部思想政治教育与法律专业毕业；宝鸡文理学院教授。曾在扶风县豆会初、高中就读，在冯家山工程筹建处、冯家山工程扶风民兵团、天度公社、扶风县广播站、陕西师大宝鸡分校、宝鸡师范学院、宝鸡文理学院工作。曾任宝鸡师院和宝鸡大学合校办公室主任、精神文明办公室主任，化工化学系、机电工程系、历史文化与旅游系党总支书记，教育系主任、教育科学研究所所长，兼任《现代汉语》《秘书学》《文书学》《演讲与口才》《中国革命史》等课程教师。著有《秘书工作手册》《实用演讲艺术》《表达艺术》；参编《宝鸡文理学院院史》，发表学术论文和文学作品100余篇；被陕西省委授予优秀共产党员称号，被宝鸡市委授予先进个人和优秀党务工作者称号；事迹被中国教育报、陕西日报、宝鸡日报等媒体报道；《扶风口婆的抢救发掘与创新传承》论文引发社会普遍关注。
他是扶风口婆传承人
文/杨新润
“这几年，我搜集了500多条扶风口婆，就是农村不识字的能牙利嘴老太婆和女子娃娃编哈的地域方言童谣。老年人读了有回味归璞的文化养老功能，娃娃们听了能起到启蒙教育和娱乐作用。现在疯狂城镇化，孩子进城接受不中不西的洋式教育，中青年忙谋生，老年人在农村老家守护乡愁。口婆这一初级农耕文化形式濒临断代失传，我想每天发一则，一是抢救传承创新家乡文化，二是消遣刷存在感，三是对清晨问安帖的文化内容进行改造，赋予一定的乡愁文化内涵，激发乡党的故乡情怀。”——这是宝鸡文理学院扶风籍教授刘波先生2024年12月14日写给我的微信。早在天度公社和扶风广播站工作时起，刘先生就在业余时间走访收集整理扶风口婆；退休后，他在“豆中学友群”以“老刘说口婆”为题，每天发布一则经自己收集、整理、创作并配有美图的口婆，一天也未曾间断。时隔一年，竟有300多条了。
向来，扶风人把古老的、口口相传的民谣或童谣叫“口婆”，是与“口谱”发音相近的方言称谓。这些口婆诙谐幽默、简练夸张、语言生动、内容丰富，涵盖生活趣事、亲情互动等，既接地气，又带有劝喻性质，是关中农村长辈哄娃、教孩子认知世界、传递情感的重要方式和特有的民间文化现象。刘先生在这条简短的微信里，条理清晰地提及了口婆的功能作用、传承形式、存续现状及赋能改造的设想。由此可见，他对口婆研究已久，且饱含深厚的情感和深沉的思考，读他搜集的口婆，自然会既感亲切又启迪回味。
例如《打墙》：
四四方方一座城，
上面勒个赵赵云。（勒:站立）
赵赵云，打转转，（转圈圈）
怀里抱个蛮蛋蛋。（婴孩）
——这首口婆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浓郁的地域特色，其中的字词满带地地道道的乡音土语。用扶风方言口音去读，仿佛就站在荒村古原上，能听到乡亲们的欢声笑语，感受到脚下黄土地的厚重，不由得要喊一声“撩扎咧！过瘾！”
例如《瓜啦婆》：
瓜啦啦婆，爱吃烟，
被子戳了一大滩。（注:戳 燃烧）
媳妇骂，儿禁端，（注:抱怨）
蹴在后院呋老汉。（呋:哭）
老汉鳖了一烟竿，（鳖:打）
赶紧住声挖小蒜，
挖下小蒜打搅团。
搅团漾了一锅盘，（漾:洒）
生的都能把牙沾，
都怪瓜婆吃了烟。
——用满带泥尘的乡野土话述说与田地打交道的人和事，满满的烟火气，其源头自然是农耕生活的广阔原野！
再看《蒸麦饭》：
额婆掐下苜蓿菜，
扑活活地装一袋。（注:不瓷实）
额妈撒面做麦饭，
箅笆铺了一抹面。（好几层）
额妈叫额拉风箱，
扑塌扑塌鼓劲搧。（扑塌:象声词）
灶膛硬柴起火焰，
一哈烧得汽滚圆。
额婆给额调一碗，
埋下臊子肉蛋蛋。
赶紧吃，麻利咽，
学下本事挣钱钱。
——用质朴简洁的文字直抒胸臆，凸显出整理者深厚的文学修为与思辨智慧。
曾经，我好奇地问刘波：“您在大学有教学工作，为啥就想起琢磨口婆呢？”刘先生操着纯真的扶风话动情地说：“咱生在扶风，长在扶风。小时候大人哄娃娃念‘红竹竿，挑白旗，呼啦呼啦进庙门’的谜语（描述用红色筷子吃浇汤面的情景），是给咱教生活知识呢，我咋能忘了？”
刘先生生于扶风县天度镇下寨村，位于北山畔的家乡，富含原生态农耕文化的童谣民谣儿歌对他影响很深，儿时的记忆在他脑海深处清晰如故：祖辈世居的村庄，庄户们家家穷得叮当响，世世代代都是只翻黄土不翻书、只握锄把不握笔，识文断字的人寥寥无几。但是，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口婆（普通话称为口谱，口婆早于口谱），却蕴含着许多生活智慧，娃娃们也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受到了厚重深远的农耕文化的熏陶。因此，在刘先生看来，周原地区是西周文化的发祥地，在这块古土上生长的口婆，有常识性的、教人向善的、向往甜蜜生活的、揭露买卖婚姻陋习的，有反映美好爱情的、反映孝心传承的，也有讽刺意味的、调侃搞笑的和带有一定政治历史痕迹的。这些经过广泛传唱的口婆，不是简单的方言顺口溜，用语通俗但不粗俗，雅俗共赏，是扶风人用质朴的乡音吟唱的人性之歌，是周礼乐教民俗文化在周原古道乡野民间的肆意表达，其形成时间比文字记载还早，历史渊源更为久远。然而，迅猛推进的城镇化浪潮，促使凝结着华夏民族深厚智慧的农耕文化大面积退潮，异常丰富颇具风情的口婆已经少有传诵，即将成为农耕时代的文化雕塑。如今，进入电子时代的娃娃们启蒙教育形式多样，再也用不着老一辈人去教口婆了。面对充满地方特色的口头文化迅速消退的大环境，当今这一代人再不去搜集整理，口婆就真成为遥远的回忆了。
怪不得在这几年间，刘先生一下子搜集了500多条口婆，并且仍在继续抢救性地搜集与创编传承，他是带着紧迫感履行重大使命，倾尽心力奔赴这场文化苦旅的啊！怪不得他或徒步行走、或骑自行车、或自驾车，或风餐露宿、或探访老者、或踏寻故地，不分四季地穿梭于山野村寨，就是要刻意挖掘抢救乡野口婆中蕴含的人文精神，在快速流失的文化碎片里采撷乡土文脉的优美韵律。
值得赞赏的是，刘先生对扶风口婆的搜集整理，投入的精力和情感不是停留在原汁原味和照本宣科的“初恋”层面，而是在尽力保留原版原样的基础上进行赋能改造，即“赋予一定的乡愁文化内涵”，实施抢救性的再创作，现已创作300余首。
比如经他修补完善的《想巧巧》：
咪咪猫，上高窑，
上到高窑掏巧巧。（巧巧:鸟雀）
掏下巧巧给蕞猫，（掏下:捉下）
扑棱扑棱都飞了。
煤油灯，闪灯芯，
额妈给额缝书包。
额在灯下画老猫，
老猫还在想巧巧。
又如经他修补的《拜姊妹》：
狗结伴，猫打对，
山畔婆婆掐谷穗。
谷穗掐得长长的。
碾下米儿黄粒粒。
娃他姨，嫑着气，
收下鸡蛋捞下鱼。
米儿面里剜臊子，
咱俩结拜干姊妹。
注；这些已然失传、仅剩只言片语的口婆，一经创新完善，便焕然新生，还原了原生态农耕文化气息。
再如《土砖家》：
如今专家满天飞，
真正砖家在工地。
农忙回乡种庄稼，
农闲背砖爬云梯。
工地田地都是地，
一个高来一个低；
太阳晒出汗渍迹，
酸辣苦甜在心里。
工地搬砖数十年，
历经酷暑抗严寒。
汗迹印发专家证，
你说点赞不点赞？
亦工亦农天地间，
顶天立地英雄汉；
如若实干真值钱，
砖家最有发言权！
这些经他编纂的新口婆，仍接地气却富含时代精神，恰到好处地升华到了情景交融情理双兼的审美高度，让人读来既感亲切又受教益。
2024年，刘先生将他搜集整理的扶风口婆，配图以《老刘说口婆》的专题在网络刊发，赢得了海内外读者的广泛赞赏。一位扶风籍旅美医生看到“老刘说口婆”后留言：“看了小时候的家乡口婆，犹如祖母教诲在耳边回荡，使我身不由己地思念家乡亲人、北山绿荫、法门古塔和广袤土地，在异国他乡双手合十祈福祖国强盛人民康乐。”
2025年10月，刘先生将他不遗余力研究、探索、创作的成果凝结成论文《扶风口婆的抢救发掘与创新传承》，从扶风口婆的衍生探源、内涵趣说和时代价值等方面做了深层次的总结提炼，发表后引起社会普遍关注。这篇论文把扶风口婆上升到“是世代扶风人留下并献给关中以至整个中华民族最为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高度系统诠释，提出要“将其作为一个独立的文学艺术种类来看待”，从而使口婆这个农耕文化中喜闻乐见的语言“杂耍”，有了“劳动人民在长期农耕生活中寓教于乐的群体文化智慧结晶”的理性底色，促使人们对口婆这个朗朗上口幽默诙谐的口头文化瑰宝必须刮目相看。
难能可贵的是，刘先生深情地提议：市场经济背景下，扶风口婆是扶风地区乃至关中西府不可或缺的一张富含地域特色的传统文化品牌和亮丽名片，建议政府相关部门将其纳入非遗文化普查与抢救计划，组织开展大范围全面搜集整理，深入研讨总结规律形成定型成果，开展讲座出版专著，大力宣传推介，赋予崭新的时代活力，申报获批非物质文化遗产，让其成为激扬新时代精神的高端营养和富康瑰宝，走进千家万户激荡社会空间，焕发民族精神迸发主流能量。
眼下，刘先生有个宏大的计划：等他收集创新到1000余首时，出版一部《扶风口婆专辑》，让承载着扶风人实诚仗义、活泼爽朗、勤劳睿智品格底色的口婆文化，得以固化并流传于世，让更多铭刻心头的家乡记忆和乡愁美味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百花园中争奇斗艳大放异彩。
刘先生痴情奉献的这份“乡愁美味”，我欣喜地期待品尝！
【作者简介】：杨新润，陕西扶风人，军旅作家，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副巡视员。出版有散文集《老父的家园》《炊烟的香味》《乡愁的模样》及《宁夏概览》《宁夏对外交流》等书籍；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宁夏回族自治区文史研究馆研究员，扶风诗词楹联学会顾问，扶风周文化研究会名誉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