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陈丹燕《上海的金枝玉叶》后感
作者:童 妮
沪上烟云,浦江潮涌,岁月如流,人事更迭。读陈丹燕笔下《上海的金枝玉叶》,恍若步入一帧泛黄旧照,光影斑驳间,浮沉着一个时代最细腻的呼吸与最深沉的叹息。
此书非仅记一人之命运,实乃绘一城之风华,映一代闺秀之气度,照见乱世中灵魂如何在尊严与苦难之间踽踽独行。书中主角郭婉莹(戴西),出身显赫,祖辈经商于沪上,家资巨万,宅邸深广,朱门绮户,婢仆成群。彼时十里洋场,霓虹闪烁,百乐门笙歌未歇,外滩钟声悠扬,上海如一颗镶嵌于远东的明珠,璀璨夺目。而戴西,恰似这明珠中最温润的一缕光华——受西式教育,通晓英文,举止娴雅,谈吐不俗,既有东方女子的含蓄婉约,又具现代女性的独立风骨。她本可一生锦衣玉食,安享荣华,然时代洪流滔滔而来,岂容个体安然避世?国难频仍,政局更迭,昔日金枝玉叶,终被抛入历史的漩涡,沦为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
然最令人动容者,非其出身之贵,亦非其际遇之舛,而在其身处逆境而不失其志,蒙垢受辱而不忘其雅。当家族没落,财产尽失,亲人离散,她由千金小姐沦为工厂女工,住陋室,穿粗布,日日劳作于机器轰鸣之间。然其眉宇间无怨怼,言语中无哀叹。她依旧将衣物浆洗得洁净挺括,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即便在寒冬腊月,也坚持用冷水洗脸,以示自律与自尊。她不以昔日荣光自矜,亦不以今日困顿自弃。此种风范,非修养深厚者不能为,非心性坚韧者不能持。尤令人唏嘘者,是她在政治运动中所承受的精神压迫。批斗会上,她被推至台前,被迫低头认罪,而罪名竟不过是“出身资产阶级”。彼时群情激愤,唾骂如雨,而她始终沉默,目光低垂,却脊背挺直。有人问她恨否,她答:“我只觉得遗憾。”遗憾什么?遗憾时代不容优雅,遗憾人性易被煽动,遗憾文明在狂热面前如此脆弱。此三字,轻如鸿毛,重若千钧,道尽了一位知识女性对时代的深刻洞察与悲悯。
作者以平实之笔,写极深情之事。字里行间,不见煽情,却处处动人。譬如写戴西在劳改农场时,偶得一本残破《红楼梦》,夜深人静,借着煤油灯微光细细翻阅,指尖抚过“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之句,泪落无声。此景此情,何止是怀旧?那是精神家园的最后守望,是文化血脉在绝境中的悄然延续。又如写她晚年重返故居,旧宅已改作机关办公楼,门禁森严,她伫立门外良久,终未入内,只轻轻道:“算了,不必看了。”语极平淡,听者心碎。故园不再,故人何存?物是人非,唯有记忆尚温。
《上海的金枝玉叶》之可贵,在于它不单是一部个人传记,亦是一曲文明的挽歌,更是一部人性的史诗。戴西的命运,实为整个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命运的缩影。她们曾沐浴欧风美雨,怀抱启蒙理想,试图以理性与教养重塑社会;然而在剧烈的社会变革中,这些被视为“软弱”的品质,反而成了原罪。优雅被斥为虚伪,教养被解构为阶级烙印,而真正的暴力,往往披着正义的外衣横行无忌。然戴西并未因此否定自我。她以沉默抵抗荒诞,以日常坚守尊严。她每日晨起必擦皮鞋、叠被褥,吃饭不发出声响,说话不带戾气——这些看似琐碎的习惯,实则是她对抗野蛮的方式。
她知道,当世界陷入混乱,唯有细节可以证明一个人未曾屈服。她的生活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宣言:即使被剥夺一切,人仍可保有内心的秩序。今人读此书,当思之:我们是否还记得何为体面?何为从容?在效率至上的时代,我们是否已将耐心、礼貌、克制视作迂腐?在信息爆炸的洪流中,我们是否还能静心读一本老书,写一封手信,向陌生人微笑致意?戴西所代表的,不只是一个逝去的阶层,更是一种即将消逝的生活美学。那种对美的敬畏,对秩序的坚持,对他人痛苦的共情,正是现代文明最珍贵的底色。合卷长思,浦江依旧东流,外滩灯火依旧辉煌。然当年那抹从容的身影,已悄然隐入历史深处。或许,真正的金枝玉叶,并非生于豪门,而在于无论身处何境,皆能不卑不亢,不失其温润光泽。戴西的一生,有忍有仁,大家闺秀犹在。花开花落,金枝玉叶不败。她如一枚被时光打磨的玉佩,纵使蒙尘,其质不改,其光不灭。愿后来者,不仅记得上海的繁华,更记得曾有一位女子,在风雨如晦的年代,以一生践行了何为“贵族”——不在血统,而在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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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童妮,笔名:童杨子,女,90后。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协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协会会员,善诗词歌赋,喜琴棋书画;常有随笔、散文、诗词作品见诸网络平台和媒体报端。《世界文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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