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八大元勋喋血记
杂文随笔/李含辛
大唐的丹墀,原是一座红漆剥落的戏台。
李渊挥动朱笔,如同戏班班主勾画生死簿。笔锋过处,三个名字便染上猩红。
刘文静是头一个被勾销的角儿。太原起兵的帷幄中,他运筹如神,伪造诏书借兵,游说突厥定邦,何等意气风发。一朝功成,却因酒酣耳热时一句“裴寂何能”,被枕边人告了密。刑场霜晨,他仰天大笑,笑声如裂帛:“狡兔未死,良弓已折!”刀光闪过,台下的百姓分明看见,那飞溅的血珠在晨曦中凝成了“忠义”二字,落地即碎。
杜伏威携十万江淮子弟归降,原想搏个封妻荫子。不料旧部辅公祏谋反,人在长安高墙内的杜伏威竟成了幕后主谋。义子阚棱被拖至法场,猛地撕开战袍——刀疤箭痕如虬枝盘踞胸膛。“此皆报效天子之印!”他嘶吼着,监斩官却以袖掩面,尖声宣旨:“斩!”刀锋落下,热血泼在“丹书铁券”的拓片上,烫得金漆卷曲。杜伏威闻讯,一口心头血喷在软禁之地的青砖缝里,未几便随义子去了。
待太宗登台,玄武门的血迹犹带腥气。他比父亲更懂“斩草除根”四字的分量。
凌烟阁上侯君集的画像墨迹未干,人已因太子谋反案绑赴西市。李君羡更是奇冤,只因小名唤作“五娘子”,应了“女主武王”的谶语,便被按在砧板上。这位曾单骑踹破突厥大阵的骁将,如今挣不脱一句虚言。张亮养五百义子,罗艺曾附逆建成——皆成帝王眼中钉。太宗执朱笔如执屠刀,宁错杀三千,不留半分隐患。
八盏功勋灯笼,七盏已被狂风吹灭。唯剩薛万彻这盏残灯,在风中打转。
他以为玄武门手刃建成党羽的功劳是护身符,岂知在帝王眼中,旧功恰是新债。卷入房遗爱案时,赐死诏书如约而至。刑场上,这位令突厥闻风丧胆的猛将,竟向监刑官讨要毒酒:“留个全尸可好?”刽子手嗤笑着掷来白绫:“将军自便罢!”哄笑声中,薛万彻颤抖的手指将白绫绕成索套——他终是演完了这出闹剧的末场,在满堂喝倒彩声中,悬作一盏摇晃的“活灯笼”。
太极宫的红漆年年新涂,盖住了旧年血渍。丹墀下的累累白骨,都曾撑起过大唐的脊梁。待功勋燃尽,连青烟都成了忌讳。
今人莫笑薛万彻窝囊。职场里“功高震主”的暗流,酒桌上“兔死狗烹”的劝诫,哪个不是新朝代的凌烟阁?权力这台绞肉机,不过换了张精致的楠木外壳,内里的刀片,千百年来何曾钝过半分。
你看那御案上的丹砂批注——
分明是未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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