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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忆白鹭老师
文/李亚平
我出生三个月时,母亲因公牺牲。父亲工作繁忙,组织上便将我们兄妹三人送至某军区子弟小学寄宿。于是,从幼儿园中班起,我便成了住校生。
班里的阿姨姓白,我们叫她白老师。她生得白皙,个子高挑,在我们眼中漂亮极了,是我心里妥妥的“女神”。她待我极好。每天下了最后一堂课,我便像个小尾巴似地跟着她。吃过晚饭,略活动一会儿,就乖乖去睡。日日如此,只是偶尔周末,也会不见她的身影。
她一直带着我们班,从幼儿园升到大班,再升到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她始终是我的班主任。那些年,我心底早已悄悄将她当作母亲。
有一天上课,她在黑板上画了一只鸟:通体雪白,喙尖一点嫩黄。她说,这种鸟生活在她的家乡——辽宁长海县。随即,转身写下两个清秀的字:白鹭。接着,她便绘声绘色地讲起白鹭的习性,我们听得眼睛圆睁,仿佛看见一片水泽云影,心里痒痒的,真想去她的家乡亲眼看一看。可惜,城里的动物园并没有这种鸟。不知从哪天起,是谁先带的头,我们开始唤她“白鹭老师”。她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算是默许了。
我的哥哥姐姐都是适龄后第一批加入少年先锋队的。我也是第一批经全班推选上去的,可名单报到学校,却没被批准。我起初不解——当时的少先队总辅导员是我的继母,她怎会卡我呢?直到晚上,母亲找我谈话,才知正是她的意思。她说,这次不让我入队,是一种磨练,对我有好处。她要我不灰心,好好学习,争取下次。
几天后的全校授巾仪式上,我看着母亲笑容满面地为一个个同学系上鲜艳的红领巾,唯独没有我。原本多么盼望她能亲手为我戴上啊!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这事对我打击不小。我不懂那“好处”究竟何在,只见哥姐胸前飘着红领巾,我跟在后面,总觉得抬不起头,仿佛自己犯了错。那时我已是小队长,干部中唯独我脖颈空荡荡的,办事似乎也少了些底气,为此消沉了好一阵。
这一切,白鹭老师都看在眼里。为让我走出心绪,她安排我进了班上的朗读组。一次晚自习,朗读组活动,白鹭老师也来了,还带来一位高年级的学姐。那晚我们选读《红岩》中的烈士诗抄。我准备的是《一个共产党人的自白》:“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我们依次上前读了一首。最后是学姐表演,她固然比我们流畅些,但也仅止于此。白鹭老师听得不甚满意,点评几句后,竟亲自示范起来——选的正是我读的那一首。
我立刻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起先,她的声音低沉舒缓,如暗流涌动。读到“啊!我渴望自由!但人的身躯怎能从狗的洞子里爬出?”时,骤然昂扬,似一道闪电划破沉寂。接着,“面对死亡我放声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字字铿锵,整个教室仿佛都随之震颤。我的心也被重重撞击。稍作停顿,她的声音复归深沉,却更显凝重:“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
我简直听呆了。原来诗是可以这样读的!一时怔在那儿,连鼓掌都忘了。白鹭老师那深情而凛然的神情,从此深深刻进我的脑海。后来我便学着她的语气与节奏,竟也渐渐读出了几分味道,从班级读到全校晚会的台上。
白鹭老师不仅是我学业上的启蒙者,生活里也常关照我。有一回我气管炎发作,她带我去卫生院。路过音乐教室,里面飘出清越的笛声,我不由驻足细听。白鹭老师见状,轻轻推门进去。一位年轻男老师抬眼点点头,继续指导一位女同学——时而吹笛,时而弹琴,那女孩立在钢琴边轻声唱着。我从未这样近地听过如此动人的歌声,一时听入了神。可音乐老师似乎仍不满意,又低声吩咐几句,女孩连连点头。
这时他转向我们,微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白鹭老师语气平常,像布置作业一般:“这也是我的学生,你教教他吹笛子吧。”
音乐老师看了我一眼,对那女孩说:“你先回去多练练。”女孩点点头,转身时悄悄瞥了我一眼——我这才认出,她原是我同班最漂亮的女生之一。白鹭老师也起身,朝我微微颔首,便拉着她一同离开了。
音乐老师招手让我到钢琴边。“叫我葛老师吧。”他问了问我的情况,得知我母亲也在本校任教,难得地露齿一笑——我瞧见两排整齐的白牙。他转身打开柜子抽屉,里面躺着一排笛子。他取出一支,用舌尖轻舔笛膜孔,从盒中拈出一片芦膜贴上,凑近台灯烘了烘,随即横笛唇边。
顷刻间,欢快的乐音如溪水流淌,漫入耳中,沁人心脾。我睁大眼睛盯着。忽然,他边吹边用舌尖轻点笛孔,旋律随之一转,竟似万马奔腾,蹄声嘚嘚。我惊讶得张大了嘴——一支竹笛,怎能吹出马蹄踏地的声响?
曲声戛然而止。他认真地问:“在这乐曲里,你听到了什么?”
我还沉浸在乐声里,呆呆望着他。他又问一遍,我才小心答道:“听见马跑的声音。”
他满意地点点头——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在试我有没有音乐的耳朵。接着他便耐心地教我基础知识,不知是看在我母亲还是白鹭老师的面上,教得格外细致。临走时,他将那支笛子递给我,又给了一小包笛膜,嘱我先练会《东方红》,三天后参加校音乐组活动。我紧握笛子,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欢天喜地跑了出去。
白鹭老师引我走进朗诵的世界,葛老师为我推开音乐的门。而比才艺更重要的,是他们悄然抚去了一个孩子心上的阴影,让我看见人生更宽阔的路。
白鹭老师是在我三年级结束那年暑假离开的。记得那天,我收齐全班的最后一次作业,去办公室交课本。转身欲走时,她叫住了我。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崭新的笛子,递给我:“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练笛。”
我当时粗心,只以为她是放假回家,注意力又全被新笛子吸引了,竟未听出那是告别。唉,真是傻到家了。我兴奋地接过,鞠了一躬,道声“谢谢”,便转身跑开。怎知那一别,竟再也未见。
假期结束,我升入四年级,班里换了新班主任。我懵然不觉,还以为白鹭老师仍留在三年级。直到一周后,我去办公室寻她,却见原属于她的座位上坐着另一位女老师。我敬了个队礼,问白鹭老师调去哪间办公室了?对方答说,她已调离学校,具体情况也不清楚。我的心倏地一沉。
默然退出来后,我忽然想起葛老师,急忙赶去音乐教室——谁知,他竟也人去室空。一日之间,仿佛失去两座倚靠的山,为此我难过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
白鹭老师赠的那支笛子,我一直带在身边。带着它参军、入学,后来还带着它出国作战。每当笛声响起,我总会想起她,想起葛老师,想起那段清澈如水的童年时光。

【作者简介】
李亚平,50后,当过兵。院校毕业后出国作战,转业后在某研究所工作,从事过老师职业,现居住在澳大利亚。《世界文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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