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冬日的早晨,空气是脆的,像一块巨大的、透明的薄冰。阳光斜斜地切进来,没有夏日的灼烈,只是一种干净、清冽的明亮,在窗棂上镀了一层淡金的边。这光,叫人觉得活在这珍贵的人间,连呼吸都是一种清澈的享受。可我又想起昨夜那不甚分明的月光,毛茸茸的,晕着一圈淡黄的湿气,软软地铺在窗台上。这样的月光是温柔的,温柔得近乎慈悲,仿佛能照见人心深处那些被白日遗忘的褶皱。
就在这褶皱的深处,住着一位诗歌的女神。她或许并不总是头顶桂冠、手执竖琴的耀眼模样;更多的时候,她是一位慷慨地的赠予者,她赐给我们小小的心感知宇宙的灵性,能在某个被月光或日光穿透的瞬间,骤然向四面八方扩展开去,吞吐下一整个浩瀚无垠的宇宙。这宇宙,无关乎天文尺度的广袤,而关乎生命所能触及的深度与高度。
我想起了王芳闻这个名字,和一首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确,她曾经以无比的勇毅登上过中国的西部的数座高山。她登上华山那年二十九岁,从当天下午攀上北峰、中峰,到第二日凌晨五时爬上东峰看日出,再陡步攀越南峰与西峰。下山后,身体像一座被重新组装的雕塑,散了架似地疼了三天。那疼,是肌肉骨骼对意志的清晰记忆,是山岳在肉体上留下的真实烙印。
后来,她去了秦岭西部的最高山峰太白山,当天中午爬上天圆地方后,就跟着太白山森林公园的向导,沿着山脊的石瀑一直向西,穿越大鬼凹、二鬼凹,一路时而暴雨时而狂风,把人象要从山脊刮走,卷进浓云里。她拄着拐扙,穿着红色雨衣,踩着砾岩,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行至半途,腹痛如绞,冷汗涔涔,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挪到了那苍茫的极顶。山顶上是一座蓝色的简易板房民宿,老板说,他见过无数登山客,而她是第一个以作家身份站在太白山顶的女人,话里透着惊讶和敬佩。
最惊心动魄的,是去年国庆假日,她以66岁的高岭,追踪着玄奘的脚步,探寻石头城遗址,又上葱岭,昆仑山,在昆仑山海拔4688米的慕斯塔格峰冰川,她背倚着冰川,吟诵出“背靠昆仑山/我知道/我的脊梁正耸立成一座山”。在这里氧气稀薄的天路上,她双腿软成了不受控制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难,那一刻,生命被逼到了最细的钢丝上,摇摇欲坠。她与那永恒的白,与那吞噬一切的风,进行了一场沉默的、关乎生死的角力。华山,太白山,昆仑——这三座矗立在东方大地上的坐标,不只是地理的峰峦,更是生命极限的试炼场。她凭着一股近乎执拗的毅力,将它们一一收纳进自己那副并不格外强健的躯体里。
她的妹妹曾说:“姐,世界太小了,你的心太大了!” 这感叹,是对那“很大的宇宙”最质朴的注解。而她的“大”,不止于心中装着山海。而是装着诗歌的宇宙,她说起诗歌,眼里便有了另一种光。近十年来,她的足迹因诗而行,踏遍了许多国度,被世界公认为“丝路行吟诗人,哈萨克斯坦原国家作协主席乌鲁格贝克.耶斯道勒特写短诗称她为“丝路诗歌女王”,赞誉她的心“象丝绸一样柔软,象月亮和太阳一样明亮。〞


是啊,是她九年前在香港创办了丝绸之路国际诗人联合会,多年来在西班牙、俄罗斯、迪拜等国家举办了五届丝绸之路国际诗歌节,举办了三届丝绸之路国际诗歌春晚,以诗为纽带,联系起了世界五大洲上千名诗人。如今她又肩负起联合国世界丝路论坛国际诗歌委员会主席的重任……央视“百家讲坛”著名文化学者肖云儒撰文,形容她是“大雁塔飞向丝绸之路的大雁”。中国作协副主席黄亚洲在评语中写道:“驼铃,沙粒,浪花…都成了芳闻笔下的韵角”。她的足迹所到之处,都留下了深情的歌吟,如今她己出版了《丝路雁影》《丝路虹影》《地球之耳》,今年五月中旬在迪拜为她举行了研讨会,九月下间北美洛杉矶又对她的现代意像诗举办了研讨。

每当她谈论这些时,口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的天气。她更热切地谈论着未来的计划:明年元月份,要组织一群诗人去北欧,暑假在哈萨克斯坦举办第六届丝绸之路国际诗歌节,地球的东、西、南、北,她都想在有生之年用脚步丈量一遍。世界上的那些大海,如南海、印度海、大洋洲、太平洋、红海、阿拉伯海、地中海、黑海…她都一一造访过了,一部诗集《丝路帆影》即将出版。
就在今天,2025年12月14日的上午,她刚刚写完一首歌,名叫《秦岭月》,旋律想必是美的,词意则更幽远。那月光,不再是昨夜晕在我窗台上的、私人的温柔,而是穿越了千年的、公共的辉光。它照耀过李白的酒盏,浸润过王维的松间,缠绕过李商隐无端的锦瑟,也摩挲过韩愈蓝关的雪马。这光,最终沉淀在蓝田的暖土里,化作了温润的蓝田玉,又凝结成那座沉默的玉山。历史、人物、地方、珍宝,被一首歌的丝线串起,在时空中荡漾开去。


我忽然明白了。诗歌女神赐予她那颗小小的心,敏感,多思,激情,充满表达的渴求。而这颗心,却不愿被拘禁在书斋的方寸之间。它驱动着她的躯体,去攀援最险峻的物理高度——那是对“垂直”宇宙的探索;又牵引着她的魂魄,去漫游最辽阔的文化疆域——那是对“四维”宇宙的拥抱。华山、太白、昆仑的雪线,与丝绸之路的驼铃、北极的极光、历代诗人的吟哦,最终在她的生命里交汇、融合,撑开了一个独属于她的、“很大的宇宙”。
窗外的冬阳,不知不觉已移到了中天,光线变得饱满而堂皇,慷慨地注满了我的书房。那首《秦岭月》的旋律,仿佛在我耳边隐约响起。它唱的,是古人的月亮,也是今人的山河;是坚硬的玉石,也是流淌的温润时光。王芳闻用她的登山杖和笔,共同测量着这个世界诗意的维度。她启示我们:所谓“很大的宇宙”,或许从来不在远方,它就藏在我们被赐予的那颗“狭窄”的心里。等待着,一次疼痛的攀爬,一场大风雪的洗礼,或是一行灵性诗句的降临,来将它彻底唤醒,撑开,直至其大无外,熠熠生辉。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我们每个人都领受了一颗相似的心。你的那座山,在何处呢?


作者简介:沈巩利,笔名雁滨,陕西省蓝田县人,在职研究生学历,教育硕士学位,西安市价格协会副会长、蓝田县尧柳文协执行主席、陕西省三秦文化研究会尧柳文化交流中心常务副主任、蓝田县诗歌学会执行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