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三章
衡冶时光:奋斗与挣扎的交响

第一节
初进工厂:把青春献给冶金
文/宝岛阿华
七十年代初,我国迈入第四个五年计划的关键时期。党中央提出钢产量要达到2100万吨,打破钢铁行业十年徘徊的局面。这一宏伟目标带动了钢铁、铁路、纺织等行业的蓬勃发展,大量基建项目扩建,生产规模不断扩大,急需补充劳动力。一时间,省内衡阳冶金机械厂、涟源钢铁厂、资江氮肥厂、邵阳纺织厂、冷江碱厂等多家国有企业纷纷到新化招工。
1971年,我与几百名来自邵阳、祁阳、祁东、益阳、衡阳等地的年轻人,以及新化本地的两批100多名应届初高中毕业生、复员转业军人,怀揣着建设祖国的愿望,对未来的憧憬,汇聚到衡阳冶金机械厂,就此开启了人生的崭新篇章。
那年的8月3日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新化县城的五一广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离别愁绪与对未知的期待。上午8点多,我和50多位伙伴陆续登上大巴车。车子启动的那一刻,发动机的轰鸣声仿佛奏响了离别的序曲。车窗外,熟悉的街道、店铺、行人渐渐向后退去,儿时嬉戏的巷口、常去的百货店,都成了飞速掠过的剪影。我靠在车窗边,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家乡的眷恋不舍,又有对即将奔赴的衡阳冶金机械厂的好奇——那个陌生的地方,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段看似平常的旅程,竟如此煎熬。如今只要三个小时的高速路途,那时却是那样的漫长而颠簸,客车行驶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车身不停地摇晃。窗外的田野、村庄接连闪过,可我无心欣赏这陌生的风景,满心只盼着快点到达目的地。
经过七八个小时的奔波,下午四点多,客车终于驶入衡阳。疲惫瞬间被兴奋取代,大家纷纷挺直身子,睁大眼睛向外张望。车子缓缓驶过湘江大桥,将我们载到湘江东岸。远远望见高大的厂房、林立的烟囱,我的心不由得加快了跳动。听招工的同志介绍,这是衡阳市最大的国有企业,归冶金部管辖,1935年建成,历史悠久,当地人亲切地称它“衡老大”,或是简称为“冶金厂”“衡冶”。能成为这样一家大厂的职工,自豪感在心底油然而生,我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在这里干出一番名堂。
然而,现实给了我们“当头一棒”。下车后我们被安排在勤俭里的临时住所,据说以前是晚班食堂,走进房间,那是几间用竹子条简单隔开的旧房,里面除了十几张高低床铺,别无他物,显得格外简陋。看着这破旧寒酸的居住环境,失望瞬间涌上心头。但我很快调整心态,想着既来之则安之,这或许就是成长路上必经的磨炼。
我睡在下铺,宿舍里没有桌椅,洗漱用品只能用脸盆装着放在床底,箱子也无处安放,只能随意摆在床头。夜幕降临,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室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耳边回荡,我的思绪却飘回了远方的家。想起家里温暖柔软的床铺,想起父母的唠叨,泪水不自觉地打湿了枕头。
尽管居住条件艰苦,但大家的生活却充满了烟火气。每天到了吃饭时间,我们便成群结队,拿着碗筷前往一食堂、二食堂。食堂里总是人头攒动,五六个打饭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可大家都自觉遵守秩序,鲜少有人插队。食堂的饭菜香气四溢,味道也不错,种类丰富。早上的馒头松软香甜,几分钱一个;我最爱吃的炒萝卜干,5分钱一份,咸香可口,特别下饭;稍微丰盛些的菜,一角多钱一份。尤其是二食堂的面条,深受职工喜爱,每晚九点开卖,不到时间窗口前就排起了长队。光头面七分钱一碗,海带面一角二,肉丝面一角七,衡阳市不少人也常来购买。还有冰棒室五分钱一支的绿豆冰棒,清凉甜润,咬上一口,暑热与烦恼仿佛都消散了,那一刻的快乐纯粹而简单。

工厂的福利让我们感觉对未来充满希望。职工在冶金医院看病全免费,家属能享受半免费;厂里配备幼儿园、子弟小学、冶金中学和职工大学,教育质量颇高,子弟小学后来被评为衡阳市“规范化小学”,冶金中学也被确认为重点中学,八九十年代每年都有不少学生考上大学;住房实行实物分配,依据工龄、年龄和贡献大小分配,房租低廉,在外租房的职工每月还有补贴;俱乐部宽敞气派,能容纳几千人,除了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每到周六日就放映电影,一角钱一张的电影票,让厂里的文艺生活丰富多彩。
进厂后的头两个月,劳资科组织我们集中学习了半个月,了解工厂的生产情况、规章制度。随后,大家被分到各个车间体验劳动。我被安排到铸铁车间清砂工段,得知这个消息时,担忧瞬间笼罩了我。铸铁车间是全厂最苦最累的地方之一,造型、浇注、炼铁等工作不仅是高温作业,还十分耗费体力。作为女学员,我们连风枪都拿不稳,却要承担清砂任务,难度可想而知。还好是分配到这里进行劳动体验,只能硬着头皮上。
正值酷暑,车间里的高温让人难以忍受。炽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每呼吸一口都像在灼烧喉咙。汗水不停地从额头、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好在每天都有冰水供应,从冰室打来冰水时,大家一拥而上,清凉顺着喉咙蔓延至全身,瞬间驱散了几分燥热,让人又有了继续工作的力气。
下班后,去澡堂洗澡成了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公共澡堂位于厂西门口,一次能容纳百余人,每个澡堂用隔墙分开,是淋浴式的,但没有门挡,说实在条件很不错了。当时职工住宅条件有限,家里没有浴室,于是都来这儿洗澡。刚开始职工洗澡免费,80年代后才开始凭票。第一次走进澡堂时,我还有些羞涩、不适应,可看到大家都自然大方的样子,渐渐也就放松了下来。在热气腾腾的澡堂里,一天的疲惫随着水流慢慢消散。
两个月的车间劳动结束后,工作分配成了大家最关心的事。那段时间,我的心一直悬着,既盼着能分到一个好工种,又担心被分到不理想的岗位,每天都在忐忑与猜测中度过。

10月份,分工种的时刻终于到来。出乎意料的是,我被分到医院当护士,一同前往的还有熊幼萍、袁拾珍、卿水珍、赵玉梅等10多人,其他人有的被分到生产一线车间,做钳工、铣工、镗工等工种。也有的安排在供应处和食堂等后勤单位,还有人分到铸钢铸铁等高温车间。得知这个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既然是厂里的安排,大家也只能听天由命。
我当时也是既惊喜又担忧。惊喜的是不用再在艰苦的车间劳作,担忧的是自己对护理工作一无所知,生怕做不好。但我很快振作起来,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定要努力学习,胜任这份工作。
那时,分到车间技术工种的学徒工每月工资21元,且要学习三年,工作比较辛苦;我们分到医院的学员工资稍高,每月28元,而且学徒期只有一年。那时候的我们都很单纯,把自己的命运与工厂紧密联系在一起,大家都怀着一颗赤诚的心,立志将自己的青春与热血献给党,献给冶金厂。
刚进厂时,我们的同事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最小的才14岁,第一次离开家独自生活,想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和我同一条街道的罗某,进厂还不到一个月,就因太过想家,天天吵着要回去,最终厂里无奈将他辞退。看着他离开,我既觉得可惜,又有些不解,这么难得的工作机会,怎么能轻易放弃?还有一位女学员,生病住院期间一直闹着要回家。作为刚分到医院的护士,我和几个朋友每天都去陪伴她、安慰她,耐心劝导:“刚来不习惯很正常,慢慢就好了。你不能一辈子都待在父母身边,好不容易进了厂,放弃太可惜了。”在我们的反复劝说下,她终于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后来,她生活得很幸福,丈夫是分厂厂长,一双儿女也都考上了大学。每每想起此事,我都倍感欣慰,也为自己当初的坚持而自豪。
也许那时新学员太多,厂里一时安排不过来,我们的住宿条件一直不太好,七十年代我搬了四次单身宿舍。在晚班食堂住了几个月后,又搬到石灰窑旁的平房。这里同样是临时住所,每间房四张高低床,住七八个人,紧挨着铁路。每天火车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刚开始的几个夜晚,我被吵得根本无法入睡,心里烦躁不已。但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这嘈杂的声音,甚至能在火车的轰隆声中安然入眠。
不久医院领导考虑我们要三班倒,在医院的那栋平房里腾出了一间房子,安排我和袁拾珍、赵玉梅等几位同事搬到医院来住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厂里安排单身女生全部搬到厂西大门侧旁的两栋女单身宿舍,我们的住宿条件才真正有所改善。在那间小小的宿舍里,我度过了单身岁月,留下了无数珍贵的青春回忆。

作者简介:王建华,网名:宝岛阿华,娄底籍台胞,祖籍邵东,新化长大,1971年参加工作进入原衡阳有色冶金机械总厂,先后任冶金医院护士、冶金党委宣传部内勤、报社编辑记者、冶金纪审处纪检干部,高级政工师退休,企业破产后移居宝岛生活13年,目前常居湖南娄底,经常往返两岸。
四十年笔耕不倦,八九十年代曾在各级报刊发表400多篇新闻稿件,同时坚持文学创作,作品涉及小说散文诗词评论等,并数十次在省地市以及全国文学征文大赛中获奖,加入了中华诗词学会、湖南小说学会等十多个省地市区文学协会,目前任湖南红网佳作版版主兼评论员,娄星区诗协副会长兼秘书长,娄星网刊编辑,都市头条认证编辑,已出版《华韵春秋》两集,并开通有个人公众号“两岸风情”,以及视频号和抖音号,欢迎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