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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单位里的烟火味
作者：孙培棠
人老了，坐在一起喝茶，话头总爱往回跑。像老树盘根，绕来绕去，又绕到那些年在单位的日子。老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老李在对面慢悠悠接话：“有时候虫没吃着，倒惹了一身毛。”这话听着俏皮，细品却有些涩，像杯底那层茶渍，洗不净的陈年味道。
单位这地方，年轻人刚进来，都像新开的笔尖，墨饱锋锐，总想在白纸上写出最工整的楷书。我见过这样一位年轻同事，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单位，他每天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扫地、擦桌、给绿植浇水，然后提着四个保温瓶去茶炉接水。壶嘴里冒出的白汽在晨光里袅袅升起，像一场静默的仪式。
帮同事做事，他从不含糊。谁的电脑死机了，他小跑过去；哪位老同志被办公软件难住，他凑上前轻声说“我来试试”。不到半年，他成了大家口中的“万事通”——打印机卡纸找他，会议记录归他整理，连谁家孩子放学没人接，都会半开玩笑地问：“小张，你顺路不？”
有一回下班后，我落了东西返回办公室，见他还在工位上，头顶一盏孤零零的灯。他抬头笑笑：“马上好，这篇材料王主任明天要。”那张年轻的脸在灯光下有些疲惫，眼睛却还是亮的。
到了年底评优，大家都觉得该有他。结果出来，只评了个“合格”。公布那天，他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低着头，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圈。散会时人群涌向门口，他被挤在最后，慢慢收拾笔记本。一位常找他帮忙的同事经过，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加油。”脚步却没停。
后来，他变了许多。依然来得早，却只收拾自己的桌面；依然会帮忙，却学会了说“等我忙完这个”。他像一本原本摊开的书，慢慢合上了封面，只露出书脊上几个淡淡的字，告诉你书名，却不让人随意翻阅内文。
单位老王常说：“人情就如窗户纸。”单位里的人情，薄薄一层，糊在那儿的时候，大家都客客气气、和和睦睦。可一旦需要戳破——评优、晋升、调岗——纸后面的光景，往往和纸面上画的不一样。
在单位待久了，人会渐渐明白：有些话要往回收，有些事要心里有数。你的委屈说出去，或许就成了别人茶余的谈资；你的计划露出来，或许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算计。成年人的修养，有时是让脸上的云淡风轻，盖住心里的波澜起伏。
就像山里的深潭，水面总是静的。风来了，起几道涟漪；雨来了，荡几圈波纹。潭底究竟多深、藏着什么，却没人看得清。这份看不透的静，反倒成了最妥帖的保护。
你不再争着表现，却有了拒绝的底气；不再轻易倾诉，反而少了被拿捏的可能。单位里的热闹依旧在——谁和谁走得近了，谁在会上话里有话，谁突然被领导叫去谈话——你都看得明白，却不一定非要凑近去看。
单位终究是个做事换薪的地方。它装不下你所有的心思，也负不起你全部的人生。把自己活成半个局外人，不卷入是非，不掺和口舌，把分内事做好，把真本事练硬。下班铃一响，转身走进自己的日子——那里的饭更香，茶更暖，话更真。
慢慢你会发现，在单位里走得最稳的，往往是那些懂得“静水深流”的人。他们不显山不露水，却把根扎得深；他们不争不抢，却把路走得远。
日子还长，单位只是其中一站。别把一时的得失看得太重，也别把谁的态度当作晴雨表。工作尽心，生活尽力，然后，不动声色地，把人生这条路，越走越宽，越走越稳。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了，老伙计们的茶也喝到了第三泡。老王看了看表：“该接孙子了。”大家起身，杯里剩下些凉透的茶底。走出茶馆时我想，单位里那些事，就像这杯底的茶叶，泡过了，滋味出尽了，也就该倒掉了。
而真正的好茶，永远在下一泡——就像我们最终要回到的，是自家桌上那杯熨帖肠胃、暖和人心的茶。单位里的烟火，终究是公共灶台上升起的；而生活的真味，却在属于你的那盏灯下，慢慢熬成属于自己的浓淡与温度。
作者 简介
孙培棠（曾用名：大海滩、许旭），徐州市国土资源局退休人员。
《世界文学》签约作家。
江苏《银潮杂志》银发记者。
退休后重拾文学创作，已出版：
文集《人生交响曲》
散文集《百花飘香》
长篇小说《乡村风情》
主要获奖作品：
报告文学《大美徐州》（一部家乡文化的壮丽史诗）荣获2024当代作家年度文学奖一等奖。
2025年纪念抗战胜利80周年“永胜杯”全国征文获散文组一等奖
散文《放歌磨盘山》获“翰墨流芳杯”全国文学原创大赛三等奖。
《愿做党需要的那颗螺丝钉》在“喜迎二十大，初心不改”征文活动中荣获一等奖。
文学作品在中共徐州市机关工委“见证精彩、时代印记——喜迎二十大”文学、摄影征文中荣获优秀奖。
第三届“白鹭杯”年度新年文学创作大赛征稿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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