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唐小虎
八十年代中期,第一轮土地承包责任制实施,土地到户,农民种田的积极性被激发出来,家家户户掀起“比学赶帮超”热潮。精心呵护着自己的庄稼地责任田,每年除了交公粮剩下的粮食都比集体时分的多。最主要的是:家家户户都要喂几头大肥猪过年。

那时候的农村,哪家都有四五口、七八口人,靠着几亩薄田,春种秋收,日子过得俭省而快乐,每到冬至,农村就开始热闹起来。杀年猪,意味着一年的农活忙完了,开始渲染过年的气氛了。时针拨回到一九八五年冬至,父亲早早地就去乡财税所,交上了那笔不算多的屠宰税,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收据,心里喜悦的心情不言而喻。回来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心里盘算着:“明天请屠户商师还是邵师喃,商师年轻利索,邵师经验丰富。猪儿太大还得喊上东头的唐家二哥、西头的何叔两个大力土帮忙,才按得翻。”那时没有电话,还得上门去请,于是父亲放下收据,顾不上喝一口热茶,套上那双水陆两用胶鞋就往村东头走去。天色渐暗,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他缩着脖子,手揣进袖筒里,脚步却不敢慢下来。挨家挨户把人约好,又反复叮嘱屠户明早一定要准时到,生怕耽误了吉时。
消息像长了翅膀,傍晚时就传遍了邻里。孩子们最是雀跃,围着猪圈打转,看着那头养了整整一年的肥猪,鬃毛油亮,肚子圆滚滚的,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肉渣和香肠。大人则忙着准备家什:几根长条凳,用麻绳牢牢绑在一起,做成临时的杀猪台;一口大铁锅支在灶上,添满了水,柴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还有那盆提前调好的食盐水,放在杀猪台旁,只等着接那滚烫的猪血。
天刚蒙蒙亮,院坝里就炸开了锅。屠户邵师背着油得发亮的黑皮包大步流星来了,腰间别着的尖刀在晨雾里闪着冷光,手里拎着的铁钩尖儿蹭得地面沙沙响。帮忙的邻里也到了,都是些壮实汉子,挽着袖子露出腱子肉,说着笑着,眼里的期待快溢出来。父亲攥着猪缰绳往外拽,那猪些许是嗅着了杀气,在圈门口拱着泥地不肯挪步,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沉哼唧,四条粗腿死死蹬着地面。几个汉子吆喝着围上去,粗糙的大手像铁钳似的扣住猪身,“嘿哟”一声合力把它拽出圈门,猪的蹄子蹬得泥点飞溅,却抵不过人多势众,被稳稳按在了绑得结结实实的板凳上。

孩子们被大人推到墙角,小手捂着眼却从指缝间偷瞄,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蝶翼。邵师膝盖顶住猪身,一手死死扣住猪嘴不让它叫唤,另一只手的尖刀如闪电般刺入脖颈——寒光闪过,只听“噗嗤”一声,滚烫的猪血喷涌而出,在食盐水盆里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冒着热气散着腥甜。母亲站在一旁,手腕轻转,勺子在盆里画着圈,血沫子慢慢浮上来,防止它凝固成块。猪的挣扎渐渐微弱,院子里的喧闹也静了几分,只有灶上的水还在咕嘟作响,邵师麻利地将猪的四肢切了个口,然后插入铁杖打通气孔,随即鼓足力气将嘴贴到切口向里吹气,经过十多分钟的反复注气,猪儿由小变大,由扁变圆,迅速长大,好似一圆柱桶。

接下来便是烫猪刮毛。四个汉子喊着号子把猪抬进大铁锅,滚烫的水蒸气裹着肉腥味腾起,熏得人眼睛发涩。邵师拿着铁刨子蹲在锅边,“噌噌噌”的刮毛声脆生生的,黑鬃毛像雪片似的往下掉,露出白生生的猪皮还冒着热气。刮干净了,汉子们又用清水把猪身冲得发亮,铁钩勾住猪后腿时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把它挂在木架上。只见邵师手起刀落,“咔嚓”一声,猪身便开了边,鲜红的肉袒露出来,肥瘦相间的纹理清晰可见,油脂的香气瞬间散开,引得围观的人直咽口水,蒸汽裹着肉香飘向村口。
最细致的活儿是清理内脏。心肝肺、大肠小肠,被一一摘出来,放在清水里反复清洗。母亲和婶子们围过来,挑拣着新鲜的内脏,念叨着哪部分炒着吃,哪部分炖汤。邵师则拿着刀,开始分割猪肉,前腿、后腿、五花肉、里脊肉,分得明明白白,一块块码在案板上,每块肉热气腾腾,肉香浓郁。

忙活了一上午,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父亲笑着招呼大家:“大家歇会吧!”突然看到常帮我们家干活的三爸、幺爸没到,于是吩咐我马上去请,接到命令的我欢快地撒腿就跑,好说歹说终于把他们请来了。院子里的八仙桌早已摆开,自家种的青菜、萝卜,配上刚杀的猪肉,炖的炖,炒的炒,还有那碗嫩滑的猪血旺,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九大碗的菜,荤素搭配,热气腾腾。帮忙的邻里、远道而来的亲戚,围坐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谈天说地,笑声震得院坝上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孃孃姐姐们便围拢来忙活另一桩大事——装香肠、熬边肉。切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拌上粗盐、磨碎的花椒粉、红亮的辣椒面,再淋上两勺自家酿的苞谷酒,双手反复揉搓得每块肉都裹满调料香。然后用竹漏斗把腌好的肉灌进洗得透亮的猪肠衣里,手指捏着肠衣轻轻捋平,再用棉线一节一节扎紧,挂在院坝的竹竿上。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香肠慢慢染上琥珀色的光泽。另一边,大铁锅里的边肉熬得滋滋冒油,金黄的油脂顺着锅沿往下滴,肉香混着焦油香飘得满村都是。

孩子们是最闲不住的,小脑袋凑在灶台边挤成一团,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盯着锅里翻滚的肉渣。母亲用锅铲铲起一勺金黄酥脆的肉渣,分给几个伸着小手的孩子,他们攥着温热的肉渣往嘴里塞,酥脆的渣子硌得牙床响,嘴角挂着油星子还直喊“香!”,香得直蹦跶。大人们则三五成群围坐玩纸牌,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眼角的皱纹里漾着藏不住的笑。这喜悦,是熬过一年辛苦换来的丰收满足;是一家人围坐的温暖;是邻里互助的畅快。
暮色四合时,院坝里的喧闹渐渐平息。亲戚们揣着母亲塞的几块胛缝肉,笑着道别;邻里们扛着自家的板凳,说着“明年再来”。父亲坐在门槛上,点着一支烟,看着竹竿上挂满的香肠腊肉,看着孩子们满足的睡颜,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灶膛里的火还没熄,余温袅袅,像极了日子里的暖。
如今,岁月流转,乡下的日子越来越红火,超市里的猪肉随时都能买到,杀年猪的仪式,也渐渐淡了。可每当冬至的风掠过耳畔,我总会想起八十年代的那个腊月,想起院坝里的喧闹,想起九大碗的鲜香,想起孩子们手里的肉渣,想起那份沉甸甸的、带着烟火气的喜悦。那喜悦,是刻在骨子里的乡愁,是藏在岁月里的暖,是无论走多远,都忘不了的,家的味道。
个人简历

唐小虎,笔名:梦里,酷爱文学。喜爱散文、歌词创作。《三苏文学》常务社长,微信号/wxid_s3otpbxws4pn21,青神县作家协会会员。与音乐走廊合作之歌曲《锦绣青神》、《相知相守风雨同舟》、《南方的雪》等广为传唱。被百度音乐、MVBOX、酷狗等音乐平台收录其中。多篇散文作品在省、市级多家自媒体平台发表;主要作品:《青神之夜》、《峨眉情缘》、《老家的味道》、《天下太平 人皆向往》、《汉阳时光:一捧江水 半轮诗月》、《桂花香溢 岁月沉香》、《“东方明珠”之印象.白果》、《开放包容之浪漫丽江》、《腾冲之约》、《梦幻泸沽湖,摩梭走婚俗》、《洱海的风令人醉》、《邛海结缘》等。赵文碧,四川省青神县河坝子人,三苏文学社社长、主编,擅长写散文与地方传说,代表作品有《火烧玉蟾寺》、《丞相敬师》等,作品常见于《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江山文学网、都市头条、金榜头条、美篇、百度等。三苏文学将在每年年底评选当年三苏文学的优秀作者,按投稿量、浏览量、评论数、获精次数、上红榜各占25%,前三名将获得精美荣誉证书及至尊奖杯,并同时在《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都市头条、金榜头条、今日头条、百度等平台广泛颁布彰显荣耀,到时可以做现场颁奖活动。欢迎文学老师们踊跃参加、积极支持、互相转告。
赵文碧,四川省青神县河坝子人,三苏文学社社长、主编,擅长写散文与地方传说,代表作品有《火烧玉蟾寺》、《丞相敬师》等,作品常见于《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江山文学网、都市头条、金榜头条、美篇、百度等。
三苏文学将在每年年底评选当年三苏文学的优秀作者,按投稿量、浏览量、评论数、获精次数、上红榜各占25%,前三名将获得精美荣誉证书及至尊奖杯,并同时在《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都市头条、金榜头条、今日头条、百度等平台广泛颁布彰显荣耀,到时可以做现场颁奖活动。欢迎文学老师们踊跃参加、积极支持、互相转告。



赵文碧,四川省青神县河坝子人,三苏文学社社长、主编,擅长写散文与地方传说,代表作品有《火烧玉蟾寺》、《丞相敬师》等,作品常见于《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江山文学网、都市头条、金榜头条、美篇、百度等。
三苏文学将在每年年底评选当年三苏文学的优秀作者,按投稿量、浏览量、评论数、获精次数、上红榜各占25%,前三名将获得精美荣誉证书及至尊奖杯,并同时在《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都市头条、金榜头条、今日头条、百度等平台广泛颁布彰显荣耀,到时可以做现场颁奖活动。欢迎文学老师们踊跃参加、积极支持、互相转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