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娘
浮岳松
门外的响器呜溜哇啦响个不停,新娘武辣子鸡蛋水喝得正起劲,全不把外面婆家的焦急当回事。一边的娘急了,嚷起来:
“辣子,你看都啥时会了,还喝个不停?”
“娘,你怕啥?”
“赶紧放下碗,去拾妥拾妥。”
“就这样,怕啥?”
……
足足停了两个时辰,武辣子才慢悠悠上了婆家的马车(车上面席子盖了顶,车后面席子遮挡)。下面软软的,被子垫着。车上前面她的小侄子,再后面伴娘,戴着墨镜。最后面才是新娘子。车前面的人再急,蹦着,踮脚都看不到新娘子的容颜。
半天功夫车终于停在了婆家门前,一把椅子放在车门下,等上面的贵宾下来。看家挤满了大半条街道,这时候就像是一部戏的戏核,看新娘子的丑俊,看娘家人要多少钱的红封。
男方家的知客手里攥着红封,心里准备着:一个不行,再递上一个,直到头前的至亲下来才算完。
这时节正逢寒冬。知客笑眯眯上前,正要递上红封。忽然,车上蹿下一位女子。知客一惊,只见那人一溜小跑冲向路边的茅房。
看客里有认识这位女子的,悄声议论起来。
“这闺女是谁?”
“这就是新娘子。”
“当真?”
“哄你干啥!”
大家哄笑起来。忽见新娘子跑回来,瞅见看客都朝自己笑。恼了,道:
“再笑,我一泡尿把恁村全淹了。”
一街人立即大笑起来。有的眼泪出来了,有的前仰后合的。新娘子不慌不忙上了车子。可是,车上的人早已下来了。新娘子朝知客要红封。知客说:
“都下来了,你还要啥封?”
“不是我要,我替其他人要。”
“其他人都不要。你看看,他们都下来了。”
“不中!不给封,不下来!”
“这可是你的家。你咋不向着自家,胳膊肘向外拐?”
“现在,这里还不是我的家。”
知客给了三个红封,武辣子慢腾腾下来。
新郎虽说有点憨,可对新娘子一百成。在家她就是老天爷,说啥就是啥。他清楚自己的底儿,老婆死了,留下个拖油瓶小堆,他刚过两岁。武辣子对小堆好,隔两天给他烙个小鏊馍,两面抹油。新娘有力气,能干,不怕苦。舍力气干活,地里的收成自然不错。几年下来,粮食吃不完。她男人在焦作煤矿下井,每月七八十块钱,除了伙食费,统统寄给武辣子。
武辣子脾气不好,待人不错,谁家有难她都去帮忙。左邻右舍都说武辣子人好。武辣子一点都不俭省,只要逢会,她都要牵上小堆去转上一转。买个麻烫,买个油饼,堆子吃得香甜,手上、脸上油乎乎的。
村里的女人看见,说:
“这媳妇心眼好!堆子不受罪,他亲娘地下放心了。”
“这傻媳妇,命可好!比精人都享福。眼气死人!”
“傻人自有天照应。”
武辣子人傻胆大,她会使唤牲口。队里有一批黑色骡子,高大,性烈。不少男人都不敢靠近它,但是,生产队有农活急需完成。不得已,队长宣布,谁能把它能降服,一天两个劳动日,记四十分。会场一片寂静,队长一看心凉透了,狠狠骂道,咱队里四十多个汉们,都是活吃材。正在这时,武辣子举手,她要当大挂,驯服黑骡子。
要说怪气,黑骡子看见武辣子,竟俯首帖耳。她双腿踩在车杆上,往后靠在车的前档,一声:
“得——”
骡子嘎噔嘎噔跑起来。她照样不欺负它,只把鞭子朝前挥一下,鞭梢空中“啪”的一声脆响。
一天一趟焦作拉煤。堆子小,他后娘武辣子带着,让他爬在煤上,盖上一条被子。脸黑乎乎的,鼻涕流着,像下粉条。
进入腊月,各家都需要煤。武辣子更忙,常常得黑。这天早等晚等,就不见武辣子回来。队长知道情况不好,正要派人去路上接接她。邻村的一个人跑来送信,说是骡子受惊武辣子的煤车翻进了路沟。
队长和大家来到武辣子出事的地点时,手电一照发现武辣子娘俩正坐在路沟里啃红薯呢。全身上下黑乎乎的,只露出白白的牙齿。
武辣子说,车翻时把她扣在下面。她用出吃奶的劲,可车纹丝不动。旁边的堆子跑过来喊道:
“娘,你别怕。我来救你!”
没想到,这个九岁的孩子,两手一提,车被抬起来了。武辣子赶紧爬出来了。
作者简介:
浮岳松,原名浮绍生,签约编剧,签约作家,河南省获嘉县作协副主席。《青年文学家》芜湖分会副主席。曾荣获“当代精英杯赛”全国文学大赛二、三等奖。及其他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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