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热人躁祸频临 (上)


三伏天一到,太阳就像果木炭,烤得空气颤抖,但偶有山风袭来,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丝丝的清凉,一阵阵芬芳。只是齐老师感觉异常烦躁, 齐老师在教室里训斥赵胖,说:上课呢,为什么偷笑? 赵胖说: 你讲课,为什么总偷看云秀老师?齐老师气得咬牙切齿,他不由得又向外看了一眼,离校小学不远的地方。
林松岭正对着村小学画画,云秀站在一边,他们讨论着什么,有说有笑。在他们眼睛里, 夏天就是大大方方地袒露一切的季节,把一个至真至性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众生面前,四处怒放的兰花、串红、芍药花、荷花、鸡冠花、米兰、六月雪 牵牛花 美人蕉、睡莲、向日葵、石榴花、紫薇、荷花、喇叭花、油菜花等, 迎热风,淋阴雨,从容、镇定地盛开。
不懂花语的齐老师很烦躁地回过头来,看到赵胖正示意同学观察他,那意思是说他又向外偷看。这下,可把齐老师气坏了,他伸出手重重地打了赵胖一巴掌。赵胖的嘴角流着血,他用手背一揩,歪着头说:你不认真讲课,还偷看云秀老师,你还打人……齐老师又是一巴掌过去,说: 打你了怎的,穷山恶水出刁民,你这个山沟野羔子!
云秀听到动静,跑进教室,制止齐老师体罚学生。齐老师气鼓鼓地说:你别管,我是班主任。云秀说:班主任更应该爱护自己的学生,我现在不便打扰你,请你静下心来讲课吧! 云秀说完走出教室。齐老师烦躁地在教室里来回踱步,说:讲什么,讲什么,山沟里的羔子怎么教还不都是那个味!能有什么出息?
这时,赵胖的同桌云娜把手举了起来,齐老师愤愤地说:干什么? 有话站起来说!云娜站起来,寻思一下说:齐老师,我觉得你不合格。全班哄堂大笑。齐老师眼睛一瞪,气恼地问:什么?云娜说,你不是合格的老师,打同学、骂同学、瞧不起我们山里的孩子……齐老师指着她吼:你再说一句,你以为你是云秀的妹妹我就……
云娜先是害怕,一下子坐了下来,赵胖捅了她一下,说:站起来,不怕他!赵胖先站了起来,云娜像似受到鼓舞,立马站立起来,说:齐老师,我们现在还小,但,我们都知道:云校长天天凿石开道是为了什么,他是让我们走出山沟,把山外的文明带进来,我们将来都会有出息的!赵胖一拍桌子,喊着:是啊,我们都会有出息的!全班同学报以热烈的掌声。
齐老师更显得烦躁不安,他的眼神又向窗外盯去。云秀又走到林松岭那里,轻轻叹了口气,林松岭关切地抬头望她,她又是叹了口气。齐老师一时感到心里燥热无比,就愤愤地走出教室,先转身进了校长室,说:我辞职不干了。
云功德说:年轻人,火气不小啊,你来时不也是豪情万丈的嘛,怎么,吃不了山里的苦?齐老师说:吃苦也没啥,我是受不了山里人的气。云功德问:谁给你气受了?齐老师说:算了算了,说多了伤和气,我铁定要走,这是什么鬼地方?云功德说:你可以走,你是我们学校走的第23位老师,本来我早就看出你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就让云秀老师多找你谈心,看来这些都是徒劳。
齐老师立刻委屈地说:那我就明白了,你利用云秀,云秀再利用我——多么肮脏的交易啊,看来,农民就是农民,不识恭敬! 云功德愤怒地拍着桌子道:住口! 还是毛主席说的对:农民尽管脚上有牛屎,还是比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干净。齐老师摇摇头,讪笑道:还毛主席、毛主席的呢,你们……
他说着立刻走出去找云秀,酸溜溜地说:云秀,你让我很受伤。云秀说:莫名其妙!齐老师上前扯云秀袖口急切地说:你跟我走,咱们好好谈谈。云秀摆脱他,说:你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讲课,怎么总是气急败坏的样子。齐老师脸孔扭曲地说:你别总是问我为什么,你先问你自己为什么……他挑衅地瞅了林松岭一眼,林松岭正在画纸上钩线,口中念道:败笔啊!
齐老师心惊了,他上前问林松岭:说谁败笔呢? 林松岭一笑,指着画说:这条线是败笔啊! 云秀一望,那条线,像条僵虫十分牵强地贴在爬满藤草鲜花的墙壁上,很滑稽。云秀笑了,把齐老师气得脸发紫,说: 算了,你们就窝在山沟里作秀吧。他悻悻地走掉。
云功德走了过来,云秀立刻上前说:云校长,我没有完成好你交给我的工作任务,可能我还年轻,做不好思想工作。云功德一摆手,说:人各有志,不强留。不过齐老师一旦走了,你的担子就重了; 他走了,你还要肩负起班主任的工作任务。
云秀说:没问题,但是我还要努力收住他的心,我不愿看到这里的老师一个个走掉,让你伤心。云功德又摆摆手说:我伤心没什么,重要的是解决根本问题。山路不通,限制了发展,我们这儿的确落后,城里人有点活思想也是正常的。云秀说:我现在就去他的班级。
云秀走后,林松岭说:云校长,我有个请求。云功德和悦地问?什么请求? 林松岭说:能不能让我参与云秀老师任的课,尤其美术和体育,我比较擅长。其实我已经参与过几次了,效果不错!云功德兴奋地说:那效果能错吗?你是省城高校的大教授,来参与山村小学的教育,这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哇!其实我很支持云秀老师搞露天讲课,这本身就是以一种开放的姿态吸引小学生,同时吸引更多的人关注山村教育。
林松岭迅速伸出手来,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到一起。林松岭说:云秀老师下午的体育课, 我教孩子们踢足球。云功德拍着林松岭的肩膀说:谢谢你,谢谢你。我们这里的孩子对足球很陌生,但是足球这种激烈的对抗性体育运动对人生的启迪作用太大了。
林松岭立刻把足球推到云功德脚边,诚恳地说:所以我请求校长跟孩子们踢一踢,玩一玩。每一脚球都是情感的宣泄!云功德似乎意识到什么,沉稳地说:其实,我现在无论家里还是外边都不顺心啊! 需要宣泄,需要宣泄! 只见云功德把脚下的足球,一勾、一踏、一挑, 足球从空中落到脚背上,便掂了起来,这一套动作下来, 内脚背、外脚背、正脚背、脚弓、脚尖、脚跟都交替地派到用场了。
林松岭惊赞道:没想到云校长踢球很在行啊! 云功德道:过誉了,前些年在师范培训练了一段,还为乡村教师队效力、拿过冠军奖呢! 林松岭竖起大姆指,道:了不起! 云功德很兴奋,感慨道:人生就是一场足球赛, 赛场上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优秀的队员都要跑下去,较量到底,哪怕大家都绝望透顶、身心疲惫倒地不起了,你也要光荣地跑下去,绝不低头,绝不屈服,甚至以生命为代价,较量到底——就如同伟大的贝鲁姆!
林松岭心里惊叹:即使国内的专业足球队员也很少听说过贝鲁姆这个名字——二战时期德国法西斯集中营关押了英国战俘,他们不给战俘吃饱饭,极尽折磨战俘,然后和这些战俘进行足球比赛,战俘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凶恶的德国人在球门前狂空乱炸。战俘们消沉极了,纷纷倒地不起,任屈辱的眼泪腮旁流……
但是有一个叫贝鲁姆的战俘在场上积极跑动起来,他知道进一球就会被处死,但是也要进一球,终于不屈地踢进一球。这一刻,战俘们像似获得了一种神力,都站立起来。他们接二连三地把足球送进德国法西斯的大门。这场球,他们踢疯了!云功德激动道: 贝鲁姆的故事,我已经让云秀编写了课外教材,给孩子们带来了非常积极深刻的影响,同时也常常给我自己带来了鞭策和鼓舞!
林松岭又一次上前握住云功德手,道: 贝鲁姆以生命的代价,获取了一个团体的崛起;进一个球的力量,可以改天换地。就我们的人生而言,一个人的生命热忱,如同次第吐红的山花,可以烂漫整个世界——云校长,你就是这样的人生。
8,天热人躁祸频临 (下)

中午时间,云祥福来到学校,和气地说:云秀,走,回家吃饭去。云秀很诧异。云功德说: 回家吧,父女俩闹腾个啥。云祥福带着云秀、云娜两个女儿回家了。院子里树荫下的饭桌上摆了几样菜。云祥福说:这是臭头做的,用糖挂的色,颜色好,味道也好。臭头在屋子里端一大碗炖菜走出来,说:云秀,这是你最爱吃的小鸡炖蘑菇。
这时,赵驼子捧着一葫芦瓢酒过来了,说:这是俺自己造的酒,祝老寿星云祥福长命百岁。云祥福笑着接过说:坐下坐下,一块儿喝。赵驼子摇摇手说:不了不了,你让儿女祝你的寿,说你自己的事儿。说着他转身就走了。臭头举起酒,笑着道:爸,长命百岁。云秀和云娜站起来给父亲行个礼,一起说:长命百岁!云祥福煞是高兴,说:你们都长大了,懂得孝顺了,好哇好哇。他喝了一口酒,微微笑着。
赵驼子快走到家时,赵胖迎面跑了过来。赵驼子问:还早呢,你急三火四地干啥?赵胖说:找云娜上学啊。赵驼子告诉赵胖:人家给他爸拜寿呢,你掺合个啥?他忽然发现赵胖的脸红肿着,忙问:咋整的啊?是让马蜂子蛰的嘛?赵胖说:哪儿啊?齐老师打的。要不是云秀老师来解救,那就更惨了。
赵驼子说:什么?齐老师打你?我找他去。赵胖拦住了他,说:找他干什么,打就打呗,打打结实。反正我就觉得云秀老师好,云娜更好,她给齐老师提意见,帮我解气,把齐老师快要气疯了。赵驼子笑了,说:我也觉得云秀、云娜好。臭头也不错,实称,脑袋一点也不笨!
云祥福微醉。他瞅了瞅臭头,又瞅了瞅云秀说:云秀啊,你也不小了,该谈婚论嫁了,云秀说:爸,说这些干啥?云祥福说:这是正事儿,怎么不能说,爸已经计划好了,臭头娶赵泼儿,你嫁给赵麻杆儿。云秀站了起来,说:爸,你好糊涂啊,婚姻能像猫狗一样换来换去嘛?云祥福说:我已经签字画押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云秀拉起云娜就走,说:爸,我不会同意的,你多保重!
下午的体育课,云功德率队一伙,云秀率队一伙,林松岭作裁判,齐老师在一旁咕噜道:足球是项野蛮体育活动,山里的孩子够没规矩的了,还让他们踢这玩意儿。林松岭摇头一笑,吹哨开球。只见云秀跑动积极,一脚怒射,踢进对方的木杆大门。林松岭、云功德和齐老师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瞅着云秀, 云秀眼里噙着泪……
第二天,涧水河边,云秀在林松岭指导下上美术课。忽然校长云功德和赵麻杆儿跑来告诉云秀,说她的父亲云祥福可能不行了。云秀听到,身体晃了起来,林松岭立刻扶住了她。赵麻杆儿粗声粗气地说:别拉拉扯扯的! 云秀、云娜都流着泪往家跑,赵麻杆儿和林松岭一起跟了过去。
途中便看见臭头和一乡亲一前一后用门板抬着云祥福往山外跑,村支书、赵驼子攥着云祥福的手说:挺住、挺住啊!云功德跑上前帮抬门板。林松岭掏出手机往山顶跑联系急救中心。他们跑出一个山岗,又跑进一个山岗。跑啊跑,等他们跑到有路的地方,看到久等在那里的急救中心的车,云祥福已经咽了气。
臭头、云秀、云娜扑到云祥福身上哭,云秀问臭头怎么回事,臭头说:俺爸为你去拜狐大仙,在山上摔下来了,他心里有懊道事呀,就怨你!赵驼子踢了臭头一脚,说:长兄为大,这种时候你还怨个啥?林松岭为死者鞠躬后,顺手拉了一下云秀。赵驼子立刻嗔道:别动手动脚的!赵麻杆儿也闪过来说:外地人在这瞎搅合个啥? 村支书说:人都走了,还闹腾个啥呀?怪只怪山上没有通车的路哇!云功德蹲下身子对着山石猛地一拍,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