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惠的农村女——月儿》

一枝莲

灶火很旺，火苗夹杂着黑烟不断从锅底往外冒。月儿弯下身子低头往灶洞里看，用捅火棍捅着吱吱燃烧的柴火，火苗映在她的脸上通红。汗水顺着额头两旁的头发丝往下滴。

里屋土炕上的婆婆轻轻呻吟了一声，月儿起身快步来到炕跟前，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声，“娘啊！哪儿难受呀”？老人一脸慈祥的看着眼前的儿媳，心疼地说：“娘哪都不难受，娘是看到你刚来家就忙活这儿忙活那儿的，还莫站脚呢。还说晕车在车上吐了一道，到家也不得歇着，娘是心疼你呀”。月儿拉着婆婆的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暖暖的说：”娘，俺回来看到您和俺爹都挺好的，心里高兴就不觉得累了。看您儿子把您俩老的照顾的好好地，俺心里也踏实多了。娘饿了么？您再等一会咱们就吃晚饭了”。

傍晚的乡村炊烟已经散去，此时的街道胡同格外清静，估计这个点一家人正围坐一起吃晚饭呢。

月儿独自来到屋后不远处的一片庄稼地边，看着正等待主人收割的小麦，在微风中荡漾着干黄的麦浪。一波又一波……随着风势推来推去。轻轻的让人嗅到一股淡淡的麦香！

繁星布满天际，村子文化院里不时传出广场舞曲声音。此时手机铃声响起，月儿打开手机，她女儿的声音传来，“妈，嘛时候到的家？路上没事吧，又晕车了吗”？她听着女儿的声音，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妈没事，好好的就到家了。别挂着我，倒是你刚工作，要好好干，自己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她亲切的回答着，嘱咐着。手机那端传来了，“好，好，我会加油的，也会照顾好自己，妈你回家了，地里的活不是一天两天就干得完的，你和我爸都别太心急，慢慢干，别累着了”。月儿赶忙应着，“嗯，嗯，知道了”。孩子又问起她爷爷奶奶的身体状况。她一边往家走一边回应着，“都没事，身体都还行，你就安心工作吧。没别的事就挂了吧”。孩子那头说，“好，没事了挂吧，拜拜”。“拜拜”。

入夜，月儿躺在炕上，跟孩子他爸说着女儿来电话的事，说着女儿长大了，懂事了。她老公嗯嗯一声声应着。不觉间她回忆起女儿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就唠叨起来，却听到了他打出的呼噜声，不禁想到他也不容易啊！自己一个人在家种着七口人的地，还要照顾年迈的父母亲和傻哥哥，特别是母亲，六十多岁就得了脑血栓，留下了半身不遂后遗症。光说落炕也有十多年了。我在外打工六七年多亏了他的精心照顾，才有了这个完美温暖的家。月儿想着，想着，看到窗外一轮明月正挂窗口上，这是家乡的月亮啊！正才觉得自己完全回到时刻想念的家了。躺在自家的炕上心里很踏实。这一夜连梦都没打扰，睡的很香甜。

这现代社会就是好啊！农民种地都机械化了。几天的功夫麦收已接近尾声。掐指算算月儿回来麦收已经十来天了，这意味着又快要远行。

麦收接近尾声也是最忙阶段，收完的赶紧播玉米。然后再浇水，再就杀虫灭草。收回来的麦粒还要尽早晒干。这些活几乎都是同时做。玉米有晚播一天，晚熟三天的说法，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没认真算过。反正芒种季节到了就是让紧收紧种嘛。收回家的麦粒太湿，晒不及时怕捂了发芽，只要不下雨就得赶紧晒。

家里地里两头跑，十几天下来，月儿晒黑了，本来就不胖的身子显得更单薄了。晒红的胳膊上都褪皮了。八十多岁的公公在院里榆树下的马扎上坐着，看着儿媳一锨一锨晾晒着麦粒。脸上挂着喜悦又有几丝的疼爱，嘴里念叨着：“唉！老了，走路都得用人扶了，也替不了你们一点活了”。她听了欣慰的看着老人说：“您岁数大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是给小人们帮大忙了”。可她公公耳朵背，听不到，只是不断的点着头。麦粒在毒辣辣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浓浓的麦香还夹杂着一股麦杆的清甜。随着月儿不断的翻动下，粒儿慢慢缩小越来越干。

朝霞尚满天际，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吃过早饭，月儿安顿好二老就得去地里浇地，昨晚她老公夜里收麦一夜没合眼， 她心疼的看着顶着两黑眼圈的老公说：，“你快到炕上躺下睡会儿吧。醒了把昨晚收的麦粒滩开就行，我去地里浇地去了”。

正午时分，太阳像个火球炙烤着大地。一个纤细的身影头顶草帽忙碌在田地里。她的脚深一下浅一下的陷进泥土里，多半截裤腿都是泥水。一走动麦杆拨拉着裤腿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她的脚腕手腕都被麦杆扎成千疮百孔钻心的疼痛。但她顾不上这些。真是应了某电影里一句台词，头上太阳晒，脚下水气蒸。这句话也适合此时这个情景吧。月儿抬起头擦了把汗。望着好不留情的大太阳，风好像也怕热不知躲到哪个阴凉处凉快去了。路旁树上叶子一动不动。几只不知趣的知了拼命的叫着，知了，知了。周围的田地里没几个人了，她这块地比他们多一些所以还得坚持下去。

十好几日的忙碌，今天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月儿把二老屋里的脏衣物大扫除了一遍，连同炕上的都换好了。全都浸泡在一个大浴盆里，然后拿一个盆倒上热水给两位老人轮着泡脚。泡一只剪一只，老年人的脚趾甲又厚又硬，这样趁着热剪，软了好剪。这时候她收到了正在上大三的儿子给她发来微信消息。说在网上已经替她买好了明天的返程车票。告诉她不要误点，早做准备。还问了爷爷奶奶在不在旁边，还开了视频跟他爷爷奶奶说了几句话，把俩位老人高兴的比看到月儿时还要亲呢。

月儿票期将至，又该回城做工去了。她让老公吧婆婆背出来坐院中给婆婆洗了头，把头发剪短一些，这样人显得精神一点，大夏天的也凉快。婆婆今年七十九岁了。岁数不算太大，不是这病闹的，身体好着呢。村里得同样病的都走了好几个了。老人很顽强，有毅力。加上家人照顾周到，才和病魔斗争到现在，虽然走不了路但食欲还不错，身体状况还行。特别是耳朵灵敏，在屋外说话她躺炕上就能听着。

忙忙活活的这一天又要过去了，这是最后一顿晚饭，月儿包的鸡蛋韭菜饺子。老人都爱吃这馅，月儿一口一口慢慢给婆婆喂饭，不时叮嘱着二老：“俺不在家的时候要听您儿子的话，没有人的时候别乱动，怕磕着碰着。要好好吃饭，记得多喝水，别忘了吃药”。两老人就像很乖的孩子一样点着头。月儿还凑到公公耳朵边上又重复一遍，老人大声说：“这回听见了，你放心走吧，在外面别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累了就歇歇，冷了多穿点别冻着”。婆婆也说：“一个人在外头照顾好个人”。婆婆口齿不清楚但还是听出来了。月儿几乎哽咽的声音但还是强装颜笑地说：“俺在外面冻不着饿不着地您们就放心吧，都好好地等我回来”。

月儿在洗着碗筷，老公把二老安顿好出去了。感觉有人在哭泣，月儿赶紧进里屋看到婆婆躺炕上抹泪，“娘您哪儿不得劲”？婆婆伸出手抓住她问：“明天早上不吃饭就走了吧？”月儿轻轻抚摸着老人的手点了点头。原来每次走之前老人都会伤心，所以月儿走之前就不来看老人了。老人心里清楚儿媳早上不会来了，所以晚上就伤心上了。唉！为了让孩子完成学业，为了老人看得起病吃得起药。出门打工是月儿无奈的选择。这一时刻她深深感到对二老的亏欠太多。愧疚感油然而生，心里就像打翻的五味瓶，真不是个滋味。每一次的相逢都当成是最后一次来尽所能的照顾着二老，鼓励着他们，用语言来温暖着他们的心灵。因为她真的害怕此次一别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一夜她几乎没合眼，看着一双儿女的送别消息，嘱咐的话语暖到想哭，是啊！从小到大两孩子都很乖，从四五岁送进学堂到一个工作一个上到大三就没有在外面惹过事非，这得是多听话的孩子啊。

天边露出鱼肚白，月儿已经洗漱完毕。晕车怕吐没吃东西，老公替她拉着行李箱走前面，他的右腿迈出时明显看出很吃力，月儿跟在后面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他的这条腿在那年麦收时被正在田里作业的联合收割机不慎碾压过。几年过去了，做体力活腿还会肿，可能最近收麦又累着了。月儿跟上前去问：“腿又疼了吧，我自己走，你还是别去了”。他没回头说：“没事，又不远走吧”。这时候村里有一些人也起床了，月儿时不时跟路上的乡亲打着招呼。车站就在出村不远处的地方，东方一片朝霞映在他俩身上披了一身的霞光。来到公交站台，看着老公不舍的眼神，真想过去抱他一下，但不能，月儿知道老公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还是一个思想陈旧又很保守的人。看到一辆公交远远驶来，她真想听他说一声“我爱你老婆”但她知道只能是梦里，车门开了，这时她看到他的眼眶里盈满泪水，月儿不想让离别留下太多的伤感，微笑着接过行李，她感觉有什么液体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底头转身离开。车开动了，她看到他在后面紧跟着挥手，不听使唤的泪早已经落满两腮，她把手伸出窗外使劲挥手回应着。渴望的那一抱，渴望的那一声，已经不重要了，他用无声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担当，什么是相念，什么是不舍。

月儿默念着：“别了我的爱人，别了我的父亲母亲，别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们”。随着一声长鸣远去的列车，车窗外熟悉的风景变得越来越陌生，离家乡渐行渐远……！是谁的眼泪在不断的飞舞着这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