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四)
小时候,基本都是在姥姥度过的(我父母是一个村的)。三姨四姨照顾我最多。姥爷姓单,曾经是建国前老党员,曾任胶县西南乡(柏乡在当时为胶县的西南乡)的乡长,可惜后来害怕土匪还乡团,自动退党,啥待遇也没捞着,至今我舅舅还愤愤不平,如果不退党,也许成了退休干部了。姥爷常年有病不干活,小时候谗,我曾偷过姥爷挂在墙上的桔子。说起单家,可是柏乡一村数一数二的文化世家,据说出过一个举人。我小舅说,曾经有个道台大人赠送的一方砚台,包装盒相当精美,可惜我小妗子拿它喂鸡用,早已不知去向,不然留到现在,也成古董了。我二姥爷那一枝,我那个叔伯舅至今还留有一些古书古画,毛笔字写得特好,也算村里的文化人。人家每年写一幅对联,自写自编,年年不重,过年下午去坡里上坟的人们,经过他家门前,都要驻足观看,无不称赞。单氏家族的族谱保存得特别完好,全是线装本,繁体字,上下七八本,记载非常详细,连死后葬在哪里都有记录。去年我大舅从叔伯舅家借来,我亲眼所见,很宝贵了,干万不要弄没了。
现今单家出了好多的大学生,这与单家文化世家、书香门第不无关系吧。就连我能考上大学,也有一半的基因在单家。姥姥则是一个不识字的小脚老太太,养育了五个闺女三个儿子。母亲是老大,因姥爷多病,母亲成了顶梁柱,啥活都得干,推小车,在粮所扛大包,按现在说法就是女汉子。二姨嫁到普集,生了三个干金。三姨在柏乡三村,生了三个儿子。四姨在朱陈沟,生了二个儿子。小姨和我哥同岁,现在胶州人民医院干护士长,女儿法国留学,找了个洋老公。大舅自小腿瘸,年轻时喜欢吹拉弹唱,文革时曾是乡宣传队队长,我最早见过的吉他就是在大舅家见的。现在老了,又被乡里聘了去担任演出队队长,也算是半个音乐人。二舅当过兵,在部队干厨师,厨艺不错。小舅命运坎坷,学习不错,高考时却生了场大病,生了个儿子又是自闭症。唉。
再说说我们王家。我爷爷是个道士,英年早逝,我就自小没见过爷爷的模样。村东面原来是座庙,爷爷是那里的道士。这座庙有个传说。据说有一个道人,发现地面上有一棵不太起眼的小树苗,结果挖出来后却是一棵十几丈的树根,后来就用这树根做成了这座庙的大梁。可惜现在庙早没了,只剩下几块巨石,村里人去世了现今还要去那里圆庙。爷爷去世后,父亲就成了家里的主劳力,要养活三个弟弟,那时我小大大才三岁,所以父亲既要当哥又要当爹。我父亲当时在东北一家厂子做技术员,那个年代记工分吃饭,家里没壮劳力,爷爷三番五次把父亲催回家。父亲至今还有怨言,不是爷爷,不至于当一辈子农民。命运该当如此。二大大因为家务事老觉得父亲偏向弟弟,后来迁到孟家庄,至死也没往来。三大大因为家穷,三十多了都没媳妇,闯过东北,挖过煤,回老家后终于成了家,老年得子,可惜六十就因病去世了。至今我还记得送殡时,我父亲蹲在街头哭得鼻子大长长的样子,兄弟情深呀。我小大大可是个能人,刚改革时就买了拖拉机,当时柏乡减速机厂很红火,小大大就不知道通过啥途径,巴结好了朱厂长,承包了拉沙子、 石子等活,还长期送铁削到里岔,赚了不少钱,盖起来四间大瓦房,成了村里最早的一批万元户。我第一次吃火锅,就是在小大大家吃的,那时用木炭烧水、羊肉用木匠用的刨子刨成片。可惜的是我小大大喜欢酗酒,可能酒精上瘾,四十多岁就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儿子,现都在开发区工作。
我们这个家族人丁兴旺。据说曾经四代单传,就找了风水先生迁祖坟。在新坟地挖出了一窝小泥鳅(也许是蚯蚓),预示着王家人丁兴旺,但出不了大人物。现今确实这样,一个大人物没出,当官的没有,文化人没有,几乎全是普通的老百姓。但男孩子居多,女儿很少。王家的族谱据父亲说被偷走了。也记不清哪一年过年时王家庄的来拜年,喝酒的时候,假装解手,下去从供桌上偷了族谱就溜了,连鞋都没顾上穿。后来发现了去追,也没追上,早过河了。这样,我们家只有家堂,没有族谱。这个说法不知是真是假,无从考证。
王家在柏乡一村算是个大姓,单家人少。如今,上一代人故去的很多了(我的姨舅都健在),村里的老情人也剩不下几个了。一些传说和故事,也只能靠想象了。我们这一代人也逐渐老去,青丝变成了白发,新一代年轻人正在茁壮成长,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希望更旺,时代更强,让家乡的记忆永存在心间。古老的村庄,祖先留下的传说故事,在岁月中沧桑、变黄。村里那口老井已经不见,那座古庙更是成了传说,村里两个会说书的老人早已作古(小时候夏天晚上在大街上乘凉,经常听他们一板一眼的讲杨家将等古书))。老槐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寻觅着幼时的足迹,童年的时光,在记忆中慢慢回放。乡间的岁月,漫长,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