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倪小平,笔名三人,取“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和“对影成三人”之旨趣,遵儒崇诗也:尊儒道行仁义智信,劳身形以澄怀观道;用诗意观察生活,于生活提炼诗文。安徽无为人。
云上掠影
——从上海经珠海往高雄
安徽无为 倪小平
元月二十六日上午八点二十五分,上海虹桥国际机场的登机坪上,FM9515航班的波音737,在发动机的轻微颤动中悄无声息地开始滑行,然后一路颤巍巍地行驶着;及至滑入了起飞道,即加快了速度,在一阵轰鸣震颤中,仰起机首,冲向云霄。
由此,我和妻开启了一段上海经珠海往台湾的云上之旅。
我的座位是经济舱46L,正靠舷窗;真好:可以放眼九天,一穷千里目!可以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
一会儿,地面上,房舍寸许,路若细线,车如蚁行;我如临深渊,心脏突地颤动了一下,随即漾起恐惧感,我不自觉地抓紧了前排椅背上的抓手。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飞行;十多年前,我校高考成绩在县境内逆势夺冠,学校奖励赴港游,我与分管校长立新同志带队,带领当届高三年级教师前往香港,成就了我的第一次飞行。
那时候,不仅香港这个如雷贯耳的城市对我们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仅仅是乘机旅行就被我们当做了难得的宝贵的体验机会。
在我的记忆深处,我最早的出行工具是木船。隐隐约约地,我孩提时代来往于本家和外婆家,都是我的大爷爷划桨撑篙接送的。
后来,父亲在县里工作,我们从外婆家回县城的交通工具常常是自行车;我的一个房下小舅,身材魁梧,农闲时用自行车摆人载,我们回城,他都会主动热情地载着我和大妹送我们回家。
当时也有班车,但车少班次自然少;主力车型是解放牌大货车,车厢上盖上帆布篷,在石子马路上一路摇摆颠簸,尘土在车后飞扬数十米。乘客到达目的地,跳下车来,除了两个还眨巴着的眼睛,整个就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面人。大概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公共汽车才成了班车主力,我们的出行才有了最起码的尊严——无须顶风冒雨无须曝晒吃灰。
一九八四年元月,年关将近,我的儿子满月后,我送他们母子去湖陇外公家过年,借用了县委的“书记1号”车——一辆美式吉普;当夜,大雪纷飞,积雪及膝,吉普之便利,让我甚为欣慰。这是我第一次专用小型客车。上世纪九十年代,学校有了吉达公务轿车,我偶尔也有机会乘用轿车了。
我第一次乘火车应该是一九七八年就读巢湖师专后,从巢湖上车去巢县域内的黄麓师范上学,车程超短。乘火车出行,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两次,一次是经宝成线送儿子去成都西南交大,穿行于山壑间,悬崖绝壁,深渊万丈,偶然闪过,惊魂夺魄;一次是暑假去北京旅游夜返合肥,车厢里人满为患,冷气持续强烈地喷下,我们单衣薄衫,初觉凉爽,夜半时只觉寒气彻骨,又无处躲避,一路竟饱受苦寒。
如今,我自己开上了私家车,从上海回无为老家或自驾或高铁,长途旅行则乘飞机。想到年轻时只有阅读《参考消息》时才能接触的出行方式,已成了我的出行常态,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飞机在又一阵巨烈的轰鸣振动中,向上爬升,没入了云层,机身旁,轻云如悬浮的细纱擦机而过,稍远处,阴云翻滚,隐没了天日。
当飞机向上爬升到万米高空,我们又得见天日了,且已高居云上。远天中,积云如白雪莽原在天际与蓝天相接,向上由水蓝渐次加深,至天宇只有滢滢的纯粹的蓝了!机身下,薄云之闲散者如柳絮轻烟丝丝缕缕,弥漫者如薄雾秋霜无边无际,浓云则白如雪棉,或一团团或一块块或一畦畦或一垄垄,或长或短或续或断,或山脊或峦峰或悬崖绝壁或沟壑深川,徜徉在天空中向机尾飘去。

地面,黛绿色的是青山;黄灿灿的山路或在山脊上蜿蜒,或在山坡上蛇行,时而潜入绿树中;山坡上,裸露着的山体亮着土黄色,有的断崖壁立,有的稀稀疏疏斑驳陆离,有的层层叠叠如沉积岩,有个山头裸露的黄土竟如一片片黄色花瓣向心簇拥,恰似一幅粗拙的牡丹刺绣作品。群山时而袒露在日照里,时而漂浮在云雾中,时而淹没在云层下。
山下,深黯的长河斗折蛇行;灰白的房舍被街道切分而星罗棋布,城市连片成群如雾涌云蒸;瓦蓝色的是池塘,土褐色的是田畴。
经停温州龙湾国际机场后,飞机向我们的目的地珠海金湾国际机场飞去。我记得,抵达前,曾飞越一片海空,故而,当我们飞临一片浩瀚的海湾时,我知道,我们离珠海不远了。
土白色的海岸线把陆地和大海分割开来,圈出岛屿;深灰色的海面上,海浪像参条子细细的鱼鳞一样,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着,看不见船只,只有一尾尾厘长的银鱼散落海面。
可能是飞机开始下降,我在右前方发现了一个微缩码头,吊机如同一队红色的挺立着的螳螂举着前臂,集装箱如同一粒粒方糖叠放在堆场;海轮或停或行,历历在目;俗话说,靠海吃海,珠海人善于耕海,一排排一列列纵横交错的网箱鱼排成片成片地绵延漂浮在海湾中。
飞机再一次降低后,翠绿色的海水映入眼帘,水波柔和地涌动着,海面像一块硕大的绸缎泛着高贵冷艳的光晕。
紧接着,珠海金湾国际机场到了。
…………

元月29日傍晚,我们又登上了从澳门飞往台湾的澳航班机。
澳门机场是填海而建,飞机离地,就飞上了海空;机身下,海水湛蓝澄碧,一艘艘海轮行进在无边无际的蓝色水晶上,拖曳着喷气机尾焰般的浪花来来去去。稍远处,白灿灿的云朵飘浮着,向远方铺展开去,终至汇聚成了一望无际的银色云海。
飞机缓慢地在天空漂移着,不知不觉天竟擦黑;我在慵散的浏览中,忽地发现,海面上闪烁着灯光,继之,昏黄的光影中,镶嵌着星星点点的亮晶晶的高光灯,朦朦胧胧中,依稀有建筑物的轮廓;远处,灯火如浅浅的淡白色轻云或宽或窄或断或续地飘向黑魆魆的夜。香港!我脑筋急转立马醒悟。此时,清清晰晰,几个漂浮在黯黑海面的小岛已然点亮了灯火,稍远的云层下也星星点点地闪烁着亮点;我瞪大眼睛搜索着维多利亚湾…很快,机身左侧下的海面上,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岛屿如金色莲叶般一丛丛一片片地灿烂着,一条条金链沿着海滨或蜿蜒屈曲或如霰弹流星还有的跨海飞架,最为繁华处霓虹溢华,红的如玛瑙绿的如翡翠黄的如猫眼,晶莹剔透,五彩缤纷;摩天大厦上的程控灯依次闪烁,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城市的灯火映照着上空,云蒸霞蔚,被点亮的浮云,如硕大无边的冰川通体白净净亮晶晶,横亘在高空,逶迤向远方。
离开港岛,寂静的浓墨般的海面上,只是间或地缀着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那大概是航道上的灯塔从薄云或云隙间或明或暗地铺就了一条道路,或横陈或纵伸在黑暗的莽原般的海面,大海从机翼下蜷曲上扬着与远天连接起来,海天相接处,残阳血红,渐次至黄至蓝至暗至黑,而东去的机头前方,海天全都融入了黑暗,七点一过,我们就飞进了被黑暗包裹着的奇异世界,天是黑的,只见长庚星孤悬在遥远的空中;海是黑的,连航标灯也失去了踪影。大概在七点十五分钟,喇叭里传出了机长叽哩咕噜的外语,我估摸着大概要降落了;果然,机身猛地刹车般地震颤了一下,我的身体立马有了一种失重的飘坠感,随即耳鼓忽地有了一股重力压上,于是,耳闷耳鸣袭来,我赶紧奋力张开嘴巴,努力恢复耳内压力的平衡,与此同时,在机翼翩然飞落的间隙,黑漆漆的海面上,几片丛丛簇簇的灯光一下子跃入了眼帘,间或有一根长长的灯带闪过,随着飞机的持续降落,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丛丛簇簇的灯火原来是一艘艘海轮或行或泊在海面上,而那长长的灯带正映照着一条条伸展着纲铁巨臂的吊机,我立马意识到:高雄港!
经过飞机触地时的一阵猛烈震动后,我们平稳地降落到了高雄机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