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记忆之二
《孩子,回家吧》
张昆荣
从马车上跳下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她清秀的脸上充满了焦急之色,身后跟着一个十三岁的乡下少年,团脸浓眉,一双黑黝黝的大眼里,忽闪着惊慌而警觉,她(他)们得到一个熟人带回来的消息,说妇女的大儿子参加了造反派,她立即带着老二急匆匆地从乡下赶来,冲向XX派的老巢“县商业局”,准备把大儿子喊回家中。

这是一九六七年夏日的一天中午。 县城的街道有些诡异,狭窄的老街道,两旁贴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大字报,打倒XXX的黑字上画着红色的大叉,时不时地会从不同的方向,发出一些异响,空气中迷漫着煤烟和令人感到窒息的味道,行人已经稀少得近乎绝迹,偶尔匆匆的脚步声,敲打着街道的青石板,也敲打着已经十分紧张的人们的神经,仿佛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危险,两派的对立情绪,在一天天地积累发酵,仿佛一点火星,空气就会点燃,一场武斗风暴即将降临。 妇女小心翼翼地带着儿子走着,到了县商业局门口,经过岗哨盘问后,进去找寻大儿子的落脚点。这时,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从房子里面走了出来,一顶"军帽"戴在他白细稚嫩而有点调皮的脸上,绿色军便装不合身地晃荡着,他手里拿着一只天青色的洋瓷碗,哼着节奏强劲的革命歌曲,正准备去打饭。 见到母亲和弟弟的到来,他脸上闪出了一丝诧异的恐慌,他叫了一声“妈,你们怎么来了?",当说明要他回家的来意后,他那颗有点大的脑袋晃得很厉害,表达了他的极不愿意,但在母亲严厉而不容商量的目光威慑下,洋瓷碗和他一起被灰溜溜地带走了。

从此以后,这位曾打着红旗步行半个月,靠双脚到省城串联过的少年很郁闷,他的革命事业走入了低谷,造反生涯就此终结。 这位少年就是我的大哥,他被我母亲和二哥强制带回,当晚,母子三人从夜色里,走回了家中。母亲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就麻利地去煮面条,这是当时最好的美食了。 没有了经济援助的大哥,再也无力像去省会串联时那么潇洒,只能磨皮擦痒地呆在家里,希望发生点什么,以便寻找继续革命的机会,直到响应号召上山下乡。 失去了组织的大哥心情郁闷极了,连他心爱的"军帽",也送给了他最小的弟弟,成为弟弟的最爱。更让他伤心的是他这个城里的造反派,要眼睁睁地看着矿区的造反派,把自己的走资派父亲揪去斗争,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时我的大哥很年轻,很帅又很善交际,他可是当时最年轻的造反派少年美战士之一,许多比他大的初中同学,还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包括好几位扎着武装带和羊角辫的女生。 所以那时我比较崇拜我大哥的,他带回的一枚公章,刻看xx兵团,我时不时地偷出来把玩,心里十分惊奇又钦佩,因为我有点知道这就是权力的象征,再后来,也不知这枚公章的下落了。

几天以后,一件恶噩传来了,XX派被围困后,大哥形影不离的伙伴、室友在商业局宿舍窗前,被对立派别从另一制高点用"铜炮枪"击中头部,一命呜呼,成为武斗的冤魂!他也只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呀。 等到后来拨乱反正时,凶手被处理,仅判刑八年。文化人为主的XX派势单力薄,最后是举着手走出商业局的。 于是我们全家是又惊又怕又庆幸。

多年以来,对我母亲在这件事的果断处理,大家常挂在嘴上,夸赞满满的。母亲听后总是微笑,很满足,我们也觉得母亲真能干,她风风火火的性格救了我大哥。我们全家一致认为这是母亲这辈子做得最辉煌的事情。 可是有时我又突发奇想,如果母亲未把大哥喊回来,万一他的革命事业成功了呢,这样我们也许能跟着弄个头目干干,或者做点军火之类的小生意玩玩。 也许呢。

作者简介:张昆荣,男,云南人,矿工子女,毕业于昆明理工大,热爱生活,喜欢文学。

主播:一弓,山东济南人。业余爱好文学、诗歌朗诵、摄影等。淡然生活,用灵魂读诗,用真情歌颂真善美,愿在诗歌的海洋中感悟生活,陶冶心灵,用声音传递美好,为您带来美的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