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哭 妈 妈
——母亲逝世七年祭
游有鲲
父母把我们带到世上,牙牙学语发出的第一声是妈妈。儿时,想穿新衣服叫妈妈,要钱买东西叫妈妈,肚子饿了叫妈妈,头疼脑热叫妈妈。长大后,经常惦记你工作顺不顺利的是妈妈;第一个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的是妈妈;反复催促你赶快成家的也是妈妈。
无论妈妈身世、地位、相貌如何,在儿女心中,妈妈是天,妈妈是地,妈妈是儿女的唯一。
已年过半百,还能够在母亲面前叫声妈妈,是天下做儿女的最快慰的事。我兄弟姐妹6个,一帮在大山里长大的孩子,有别于当地孩子,把母亲叫娘娘、婶婶、伯娘而叫妈妈;可能是上世纪五十年代,20岁出头的父母响应国家的号召,离乡背井来到当时没水、没电、没公路,野狗、土豹子经常出没的小镇当“同志”。
离我最后当面叫妈妈的时间已经过去七年了。如今阴阳两隔,母亲在过去,我在今天;我混迹人世,母亲却只能在我朦胧的梦境里,在我椎心泣血的愧疚里。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今生今世再不能在母亲面前叫妈妈的苦楚与无奈。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会双膝跪在母亲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喊:妈妈、妈妈、妈妈!直到她老人家让年过花甲,弯下双膝已有些不便的我起来。

我妈妈是天下最平凡的母亲。她平凡得像旷野上的一颗芽草、森林里的一片叶子、大海里的一滴水;以致她和父亲一起在这个小镇生活了六十多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在我的记忆里,偶尔有人叫母亲“孔五姐”、叫父亲“游师”。叫孔五姐,是因为我母亲姓孔,在家排行第五。叫游师,是因为我父亲姓游,是位在当地开一方先河,且手艺精湛的裁缝。是他们带着几个徒弟,用缝纫机把小镇上延续了近千年的布疙瘩纽子衣服,逐渐改变成了中山服、列宁装。母亲在世时,我了解到,她是圣人孔子的第72代后裔;母亲过世后,姨妈告诉我,外公在民国时期曾到一个叫牛街的地方做过厘金房税务官员。年近九旬的父亲,也会偶尔提及:我家祖上,早在清晚期就从四川江津流落到昭通的一个叫洒渔河的地方做裁缝,到父亲这一代已是第四代人,前后经历了三个朝代。

父母守着“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的古训,一生循规蹈矩,没有丝毫非分之想,更谈不上什么奢望。凭自己的双手,起早贪黑周而复始地辛勤劳作。最艰苦的时期还得借支下月工资、向亲友借钱,到粮食局的窗口排队开票,到仓库排队过磅,买9分钱一斤的包谷充饥;到食品公司门市排队,按政府供应定额标准,买6角钱一斤的猪肉给我们解馋。我清楚的记得,父母亲从未干过当时“有本事”的人常干的勾当:不是装病骗取粮食局管品种调剂的人,将供应指标中的5斤谷包换成面条;就是向手提屠刀的食品公司的人开后门,买点不占供应指标的头蹄杂碎。这一切,除只为顺利地把我们兄弟姐妹养大外,还潜移默化地让我们渐渐知晓了人世间的是非曲直。时至今日,我也从未听父母说过一句要求我们兄弟姐妹建功立业的话。现在想起来,不知是父母的漫不经心,还是刻意所为,我们兄弟姐妹的童年倒是幸福无比。除不太听话的我,偶尔会因下河水摸鱼,上山抓鸟,和小伙伴打架,被父亲责怪外,任何人都没有做作业的辛苦,没有升学、就业的压力,轻松得像小街背后山野里的空气,如小镇旁河里的流水一样自然清新。
我妈妈是人世间最善良、慈祥的母亲。母亲的善良、慈祥,不单只对我们兄弟姐妹、亲戚,就连邻里有针尖大的难处,她总是有求必应。
我们小时候,哪怕家里穷得寅吃卯粮,母亲也总会在每年三十晚上给我们两角钱的压岁钱。第二天醒来,像变戏法一样我们6姊妹的枕头边都有一套样式新颖、穿起来合体的新衣服;可每年过年时,母亲穿的都是那件洗的泛白还带着补丁的列宁服。

外婆老了需要人照顾,母亲把她接到身边;舅舅小了没有人照顾,妈妈给他交学费、给零用钱;大姨妈外出工作,大老表无人照顾,母亲给他缝衣服、做书包;就连三姨妈家表姐的男朋友路过我家,母亲也连夜给他做了件当时最时髦的“的卡中山装”。我现在算算,这件中山装当时至少要花掉我们家半个月的伙食费。母亲总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眷顾着所有的亲人。我曾看见,七十多岁的母亲牵着六十多岁的舅舅上街,给他买早点,路过皮鞋店时,还特意给舅舅买双200多块钱的皮鞋。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我在乡下当知青时,母亲丢下手里的活计来看我。她坐了一天的公共车到公社,再步行到我插队的知青点。到我们知青点时天已黑了,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见家徒四壁,瓢朝天碗朝地,靠煮洋芋、烧洋芋、炒洋芋充饥的我,母亲显得十分平静,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诫我:好好听农民的话。不要和知青吵架。大家要团结。第二天早上,母亲吃了个烧洋芋就赶回去了。走时,含着泪花说了句:看到你就放心了。那天,为多苦一天的工分,我没有送母亲到公社车站坐车。这件事,让我悔恨终身。母亲怎么走到公社的?路上会不会遇见坏人或恶狗?能不能按时赶到车站乘车?公共车上还有没有座位?在崎岖的山路上会不会晕车?这些做儿女应该做到的事,我一件都没有想到。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总让我痛心疾首,悔恨自己妄为人子,辜负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有位在我家把大姐、我、大妹领大的保姆,我们叫她张伯娘。她在我们家前后有十多年的时间。离开我家后,只要张伯娘回来,母亲总会用鸡蛋做汤,煮一碗在当时生病的才能吃到的面条给她吃;特别是逢年过节,我们家准备年货时,母亲总不忘给张伯娘准备一份。哪怕是一斤红糖,半斤粉丝,两把面条,几碗大米。这些在今天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饱含着母亲对一个保姆的无尽感激和几多牵挂。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未与任何人红过脸、吵过架;我们兄弟姐妹也没有谁挨过母亲的骂,母亲更没有动过我们一指头。有谁做错了事,闯了什么祸,母亲也是一脸笑容,轻言细语告诉你对错是非。几十年来,母亲不知经历了多少人间的艰辛,再苦再累她都默默地担当 ,默默地忍受,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过只言片语。母亲在只有奉献没有索取的人生中,不但用孱弱的双肩,无怨无悔地担负起养家糊口的重任;而且用自己一点一滴的慈言善行,汇聚成了充满爱意的小溪,永远流淌在我们心里。
在母亲的平凡中,我感受到了人格的伟大;从母亲的慈善里,我体会到亲情的魅力。守望着母亲五十多年的叮嘱,半个多世纪的牵挂,回望五味杂陈的人生,我感悟出了为人做事的真谛。
每逢有机会回到以往生活的小镇,我都会在母亲的遗像前焚上三炷香,轻轻地说一声:妈妈,我来看你了。

游有鲲,云南昭通人,新闻出版系列编辑。曾尝试过戏剧、小说、诗歌、散文、摄影创作,偶有作品获奖。

朗诵者简历:尹相秋 (网名梦锁清秋)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人,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清秋之声》微刊平台总编;《城市头条》编辑;《花瓣雨》文化工作室总编;中国互联网朗诵联盟会员;多家微刊平台实力派主播;能驾驭各种体裁的作品诵读;为微刊平台朗诵作品目前千余首;配音秀达人;配音秀作品八百余首;温婉清冽的女神音,使作品锦上添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