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听过去的故事‖开支三天乐
徐歌著
三马路的一个大杂院儿里,北面第一家,住着一家人,小两口带一儿一女两孩子。男主人二十八岁,身体魁梧,体型匀称,是个英俊的青年。他的眼睛黑黑的,睫毛浓浓的,脸上白净,就是缺少一点红润。他浓密的头发,总会从紧遮到眉毛上的旧帽子里钻出来厚厚的一圈。他在市内的北边的一个监狱里工作。
最初他只是一个工人,那两年,走“五七”道路,一些管教干部都去了农村(他们有些人,即使后来从农村回来,也没能回到原单位,这自然是后话。),小魏根红苗壮,家庭出身是贫农,父亲是个本本分分的工人,就这样他被提上来当了一名管教。可能受工作性质的影响,他们家里总是传出很高的说话声,甚至是大声的谩骂。邻居们不管谁从他家门前过,都不免要驻足往他家里张望。渐渐地大家发现,这里面似乎也有个规律,多半是每个月的月初和中旬左右。到了月末那几天,家里就消停了,甚至还会有歌声。
月末的小魏,骑着自行车,脸上轻松并充满笑意。时常突出着嘴唇,吹着口哨,左手把车把,右手则高高地举过头顶。手里有时擎着的是肉,有时是鱼,有时是水果,还有的时候是香喷喷的熟食。到了家门口,他把两只脚支到地下,屁股还在车座子上坐着,孩子就跑过来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了。他那两个孩子,4岁的儿子,两岁的女儿,撒欢儿的往屋里跑。邻居们都清楚地感觉到,这几天他们家的烟筒往外冒的烟,似乎比别人家的更多,比别人家的更浓。这几天家里也一定是欢声笑语不断。
进我们住的那个大杂院儿,从马路上进去需要走一个很长的、泥泞的、类似羊肠子似的小胡同。先左转,再左转,遇到一个公共厕所,再左转,之后再直行,遇到的第二个胡同,才是我们住的那个大杂院。这么说吧,如果当年日本鬼子要进了这个胡同里,他肯定是一时出不去了,一定会死啦,死啦的!这个胡同里的死胡同非常多,偌大的居住区,只有三个口能出去。那时候家家都要去公共厕所去方便。邻居们都笑话他家,说他家月末那几天,去厕所的频率似乎都比往日多。
你猜对了,是,他们家是典型的开支三天乐!
今天回头看小魏夫妻,那个时候二十多岁儿,按现在独生子女来说,他们也是孩子呢!根本就还没有学会精打细算呢。
到了月初,他就紧张了,家里的空气也紧张了。孩子哭,小魏叫,他媳妇窝在炕上闷声给人家锁扣眼儿。他媳妇焖上一锅高粱米饭,当高粱米饭快熟时,她把炉圈上铺一层炉灰,把饭放在上面闷着。从锅边儿的缝隙里往外钻着一股饭香味儿。这时候大孩子就喊饿了。进屋来问妈妈要吃的。妈妈用铲子在锅边儿给他抠出一铲儿高粱米干饭。那饭通红的冒着热气。
儿子接过饭碗,用勺儿在饭上往碗底触几下,便拿勺子擓几个饭粒儿放进嘴里。嘴儿还小,又因烫没进几粒饭,哈喇子却躺到了碗里。他把碗举到脸的前面,走进屋里,对在炕上做活的妈妈说:“给我放点儿油吧!”
妈妈不理睬他。
他又带着哭腔坚持:“给我放点儿油吧!”
妈妈还没理睬他,她要把手里这几针缝完。
可是儿子已不能再等了,放开声音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嘴里叨咕着:“给我放点儿油吧,给我放点儿油吧!”
妈妈看到儿子哭的那么伤心,没办法,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向外屋厨房,孩子端个小碗跟在后边。妈妈翘着脚,在碗柜的紧上边儿,取下一个小坛子。用孩子碗里的小勺,在那个坛子里,嘎吱嘎吱地刮了一圈。小勺里出现了半勺的荤油。放在了孩子的饭碗里。随后又拿起来酱油瓶子,倒在那饭上。孩子破涕为笑,高兴地拌起饭来……
那是70年代初,生活的艰辛和困苦不是一家两家的。小魏家的生活状况,我们很多人都经历过吧?家家都有吃高粱米饭和玉米饼子的经历吧?那新焖的高粱米饭,放点荤油和酱油拌一拌,吃起来简直就是我们最美的食物。
至于开支三天乐,也不只小魏一家。副食,每月是按票供应,就那么一点。人肚子里的油水儿都能数过来,少得可怜哪。只有等到开支那几天才能拉馋!
现在的人,享福啦!

作者简介:
徐歌,女,1959年出生。本名刘英,喜欢文字,爱好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