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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小说〕
文/王世杰（陕西延安）
一辆白色豪华轿车，疾速地驰进了村子，使雨后路面低洼处的积水，溅了正在行走的李老汉一身。车上的人视若不见，保持着大油门，继续前行，在黄家门前嘎然而止。李老汉扭头一瞥，见是黄家的三小子，身着笔挺的西装，从车上慢悠悠地下来，一幅高傲的神态，便心生嘀咕：“原来是这个龟孙子。”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颤巍巍地回家换衣服去了。
这时，黄三曾经的玩伴晓光和明林从此经过，见是老三回来了，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可让他俩没有想到，对方似乎不屑一顾地“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家门。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两位，显然一阵恼火。“当了个公司副总，有几个臭钱，不知道北了，连姓啥都忘了，驴蹄子翘到天上去了！”晓光忍不住一连串地骂上了。明林略带苦笑地相劝：“与那种人计较不值得，气坏了身子是咱自己的。也只怪咱没有大树乘凉，又没本事，混得不如人家。”
黄三是省会城市一个五A级旅游景区的副总经理。知情人说他先前承包过几年票据，从中获取了不少“油水”，从此在人面前挺胸摆肚，说话底气十足。地位变了，腰包鼓起来了，想问题复杂了，处世的态度不一样了，与人打交道也“现实”起来了，常常把过去要好的朋友拒之千里，日子过得紧巴的亲戚也相继失去了联系。有次，同一村、同过学的小毛到省城里走亲戚，带了五、六斤自产和精心挑选的红枣，想顺便去久不遇的黄三那里转转，好叙叙旧。然而，当门卫用电话通报以后，得到的是一句“忙着，没时间接待。”不悦的小毛，使劲将那包红枣扔进垃圾箱，扬长而去。
不常回村的黄三，因有老母在家，偶也回来探望，但总是眼皮子朝上翻，凡人不搭话，任何人家遇事从不帮忙，就连一句平常的话也没有。据说他的一位远亲与之闲聊，提及和村里人的关系，劝他回来应该主动到邻家去走走，打打招呼，递上一两根烟，再怎么说你还有老母亲在世，将来一口气上不来，抬埋、过事还要用村里人。谁知黄三自信地拍拍上衣袋，口气满满地说：“只要有钱，好少的人！”呛得这位亲戚无言以对，过后由不得给对劲的人叙说了这件事。
一传十，十传百，满村的人很快都知道了。大家凑在一起，纷纷议论，唾弃黄三的人品。有人说，将来黄三母亲下世，谁若去帮忙，谁的老人没了，可就不要指望大家伙去帮忙。
就在黄三给亲戚说硬气话过后不足两个月，一个阴雨天的晚上，他的母亲与小毛的母亲，因病在同一个晚上，一前一后离开了人世。天亮了许久，黄家一直未见来人帮忙，便托一位村干部到村子里去找人。村干部所见者不是说有急事等着出远门，就是说已答应给小毛帮忙了。村干部心里岂能不知，大家都是在找托辞。只见小毛家人头攒动，里里外外井井有条；黄家门前冷清，仅有自家人和几个亲戚在张罗，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人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小毛虽然光景过得不怎么出众，但平时为人忠厚，无论谁家有大小事都乐于帮忙，从不计较个人得失。黄家的老大、老二虽说为人处世还能过得去，但老三的那些做派，却深深地伤害了众人的心，名声太过糟糕，出现这种状况，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按照当地人的风俗，重孝在身的人是不能到别人家走动的，想自己亲自出去叫人，显然不能。第二天就是两家老人下葬的日子，黄家先后来了几位弱不禁风的老人，天雨又在淅淅沥沥，抬棺椁的青壮劳力一个也没有，兄弟三人着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无奈，老三向隔壁来帮忙的秦大伯说：“麻烦您跑一趟，请些帮忙的人，说清每人付给五百元报酬。”直到后半夜，秦伯回话来了，难为地诉说：“好娃哩，我东家进西家出，好听的话说到了尽头，人家都说不管给的钱有多少，就是三个字‘顾不上’，实在没方子。”其实，秦伯听到了许多尖刻地话，只是不好意思全盘抖落出来。
遇到这种情景，一味现实的黄三，总算明白，这回真算是“现实”到地方了。“事情到了这一步，该如何是好？”他不断地在脑子里问着自己，想从单位叫人来，相距数百里；他想从周围雇些人，已经来不及，精神上极度疲乏的他，跌坐在地上。起灵的时间渐近，依然无人前来相帮，他更是欲哭无泪，焦躁万分。
“到这个时候了，看来不会有人来了。实在不行，我们就自己抬埋吧，不能再等下去，不然就要错过先生给掐算好的时间了。”一位亲戚无奈地出主意说。
出灵的时间已到，黄家正准备弟兄几人和亲戚自己抬着老人入土时，门外突然来了二十几个精干的小伙子，其中包括对黄三有看法的晓光和明林。他们什么也没说，只顾帮忙，安葬完毕后，饭也不吃，径直离去。
事后，一直诧异的黄三，听邻人们说原来这是小毛得知黄家的窘境后，费了很多口舌，劝他那些朋友弟兄：“不管咋论，都是一个村的，看在去世老人的份上，无论如何得分出一波人去黄家救救急，让老人家入土为安；也权当是给我小毛帮忙，回来在我家吃饭，日后我还要报答众位兄弟们。”
得知真相后的黄三，很不自在地低下了头。此时此刻，他似有所悟的脑海里掀起了汹涌的波澜，心灵深处“体面”的“堤坝”猛然间溃泻，看世界的“茶色镜片”渐渐变得清澈，审视问题偏移了的“曲线”开始纠错，认知事物的方程验算有了新的答案和结果。
无言。沉思。他起身来到小毛家的大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膝跪了下去。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
王世杰，笔名晨钟、高原晨钟，网名葫芦河，西安市阎良区人，现居延安市；富县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诗歌网》注册诗人，《中国作家网》注册作家，微信公众号《洛滨文学》总编。曾先后在《人民文学》《解放军报》《诗刊》等数十家央、省、市报刊杂志及网媒发表诗歌、散文、小说、随笔、评论等千余篇（首）并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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