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散文)
张 军

多年之前出差去贵州,坐了一次乡间慢车。火车走走停停,像是城市的公交车,每一站都有提着农产品的老乡上下,问过才知,这是一列专门为贵州贫困山区开通的慢车,就是为了方便山里的老乡。经过一个小站,火车又停了下来,我向窗外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在火车门前。站台上几个叫卖的商贩也拥到车窗前,兜售自家的农产品。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独自站在一旁,怯生生地,不敢靠拢来售卖,她偶尔抬眼望向车窗内的旅客,就在她望向车窗的一瞬,恰与我的目光相遇,乌黑灵动的眸子,那眼神有些稚气,有些好奇,还夹杂着一丝哀求,许是这种眼神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那处所在,这孩子的眼神似曾相识,努力搜寻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莫非在前世,又或者是梦中?我忙召手叫过小女孩,买了她手中的水果,孩子连声谢着,还慷慨地少收了五角钱。车子继续前行,孩子的身影渐渐模糊,可那双眸子那种眼神,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想这就是一种缘分,一种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的缘分。
人生中这样的经历应该很多,与一个陌生人偶然的目光交织,与一个不相识的人匆匆擦肩而去,与一朵初绽的蓓蕾相识在春天,与一场纷纷的大雪重逢在山巅,听听树上的蝉声是否还重复着去年的歌词,在深秋里留住了一片风中飘舞的红叶……只要有心只要留意,你会发现,你与人生路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都存在割不断舍不了的缘分。
曾有过这样一次经历,那还是没有导航的年代,驱车经过异地的乡村,可能是看错了路标,走向了一条与目的地相反的乡间公路,越走越感到不对,忙停下车找一个老乡打问,才知道南辕北辙走错了方向。回程的路上,同事一直埋怨不止,我却对他讲了这样一番话:诚然,走错路耽误了时间,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也欣赏了不一样的风景。如果我们没有走错,又怎么会与这些陌生的村庄相逢?虽然农村大致相似,但每一个村庄自有每一个村庄的亮点。如果没有走错,我们终其一生也可能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又怎么能看到沿途的风土人情?这何尝不是我们与这方土地的一种缘分。

父母兄妹,夫妻子女,莫不是前世有缘,今生才成了一家人。街坊四邻,同学朋友同事甚至同行的路人,又何尝不是有缘才会出现在彼此的生活中。人的一生中,不断会有人闯进我们的生活,也不断会有人淡出我们的视野,来的人我们热情相拥,去的人我们无须挽留,就如拂面而去的微风,就如流逝不返的光阴,我们又怎么留得住呢?去留随意,来时缘起去时缘灭,一切还要归结到一个缘字。
前几年负责临沂市场,从蒙阴东去沂水,路途中会遇到一个湖,几座小山环抱着一大片水。倘在春天经过,满山桃花盛开,湖中碧波荡漾,岸边村落人家,每次都会下车佇立良久,面对着那山那水那片桃花,不由让人想起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花源,恍惚间我生来就在此地,骨子里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仿佛这儿就是我前生的老家。不会游泳却喜欢临水而居,莫非前世中的我,是生活在水乡的儿女吗?其实对一个地方产生莫名的亲切感,亦是一种说不清楚的缘分。
缘字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可又有谁真正解释清楚这个字呢?与山有缘与水有缘,与人结缘与人失缘,这其中所有变故,有时候怕是当事人也说不明白,也许就是一件小事,也许就是一个眼神,也就与人结了缘。缘散时呢?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一转念一霎那间的某个想法,一回身,缘便消散在远去的风中。
还是一次在四川出发途中,在一家乡下小店吃饭。老板一双儿女在身边嬉闹,任老板怎样呵斥,又怎么能挡住孩子的顽皮?大一点的那个孩子,大约八九岁的模样,忽然上来拽住了我的手“伯伯,你是哪里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我爱怜的抚了一下他的头“伯伯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咱俩肯定没见过”。那孩子定定看着我“我说不清楚,反正我像认识你”。千里遥远的异乡,从未谋面的孩子,又怎么能见过面呢?或许他所熟识的人中,恰巧有人与我长得相近吧。这孩子的两句话,消除了我身在异乡的陌生感,心里暖暖的。我与这孩子,前世或是一家人吧,未了的情缘,应在此地再见一面,今生也仅仅是剩下这一面的缘分。
此刻院中树下,用心听一只蝉在风中吟唱。因为到来年还是这棵树下,也许能听到相同的歌声,但却已不是这只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