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南山对望
文/任静
一
家乡有朋友,羡慕我身处繁华都市。对于聒噪市声,我早已不惊不喜,只是庆幸在我的居室里,可以遥遥与南山相望。
房子不超一百平米,逼仄如鸽子楼,远看像一摞火柴盒中的其中一盒。没有庭院,只有一个阳台,半窗阳光,满怀花香。
人笑,此处既偏狭,又简陋,身居都市如乡下。室陋,尚可容身;无落地窗,亦能远望南山。闲暇在室内踱步,从南至北不过二十余步。若喜欢,便会信步遐想,从卧室踱至客厅,从客厅踱至厨房,仿佛一尾游鱼,从瓦尔登湖游弋至康河的左岸,再从塞纳河游到多瑙河……一直逆流而上,探寻黄河的源头。
日月辉耀,四季更替。经风霜雨雪,赏清风流岚,享春花秋实。身居陋室,自有兴味。尽管门前冷落人影稀,却有燕子窗前欢舞,秋蝉枝头高鸣,喜鹊叽喳报喜,虫儿低吟浅唱。
仰望星空浩瀚,有容乃大。回首四壁空空,无欲则刚。无财富可炫耀,无细软可苦恼,无豪奢装饰来秀场,亦无权位显赫凌驾于人上。其财富在几架闲书,满室书香;其幸福在一双儿女,阖家温馨;其寄托在几篇锦绣文章,一堆性情文字;其乐趣在几盆寻常花草,一片碧绿菜园。
二
楼下花园里有半园月季,到了春三月,花开满树香满园。逢有风的日子,月季花瓣被吹到碧空,又飘舞下来,须臾间,满院红雨,令人迷离恍惚。
路畔多花树,飞花随风飘。小区院子里时而红雨霏霏,时而白雪纷纷,就连停驻在绿地旁的小轿车,也是披红挂花春意浓。仔细看有桃花,梨花,迎春花,玉兰花,还有嫣红的海棠花。常作小儿女情态,捧一掬花瓣在手,清香袭人。

三
菜园里长着一棵秋海棠。 茎高不盈尺,花硕肥大。中秋月圆时节开花,清香阵阵,花瓣娇艳,如人面桃花。娇艳而不娇气,从不挑剔土质,也不嫌弃主人粗笨务劳。这样朴实的花儿,像我的孩子,生在我家,最为相宜。
海棠旁是一架豆荚蔓,绿叶婆娑,紫蓝的花儿开得明艳动人。可惜只顾了争艳,却将花儿开成了一朵朵谎花,不结任何果实。白露凝霜时,开败的花儿兀自萎落泥地,写尽了落寞伤感。
豆荚蔓边,铺满了南瓜叶子,叶片宽阔,叶柄和藤蔓上长着不少扎人的碎刺,轻易不敢用手去牵扯。秋雨霏霏,落到宽阔的叶片上,菜园顿时变成听雨轩,点点滴滴,哔哔啵啵,多出一份听雨的闲情。
南瓜叶下隐藏着一棵野生的西瓜苗,过了成熟的季节,才长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瓜儿,翠绿的瓜皮上间有黑色的斑纹。每当撩起叶片给它浇水的时候,它都会骨碌碌滚到地面,我就忍不住想,要是儿子仍是幼时,我摘下西瓜给他玩,他该很高兴吧!

四
蝉声凄切之后,燥热褪去,世界顿时安静下来。月朗,风轻,夜凉如水,虫声唧唧。夜来香开了,喇叭似的花儿,燃着一团火, 恍如有人高举香烛在赶路。悠悠的香气,探入谁家窗户,又恍惚了谁的梦境。
居住在一楼的芳邻,爱养花儿,花盆一溜儿摆放到菜园边。进入九月,一盆波斯菊开了,接着一盆绣球吐蕊绽放,凤凰振羽,鸳鸯菊、绿云……单是听那名儿,就知道花儿有多美。娇美名花虽然是别人家的,优雅闲寂的情趣,却在这个秋天,丰富了我的联想。手拈一枝黄菊,犹如手执素笔,文思蹁跹,犹自独怜细菊近荆扉。然而, 使我惭愧的是终究无陶公之襟怀,吟咏不出“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般高远意境。
楼前有一株银杏,深秋时,满树尽戴黄金甲。秋风乍起,落叶翩翩,犹如舞娘长袖善舞,翻飞玉扇。夜半时分,间或有一颗两颗裹着粉团的银杏果滚落,被人疑为嘈嘈切切的雨声,这“雨声”营造出一份“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的诗意。晨起推窗探望,满地金银碎玉,恍如落日熔金。
五
树叶窸窣落尽,枝干光秃挺拔。此刻,再放眼远望,日光月影清澈,悠然见南山,其山势轮廓风骨毕现。我想此刻南山看我,也是分外惊喜、亲切,恍如故人相见。人闲逸而自在,山静穆而高远。那一刻,与南山对望,令人欣喜。

【作者简介】任静,女,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现居古城西安,从事文字工作。著有散文集《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想要一座山》,长篇小说《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说《靳凤的本命年》,公开发表散文、短篇小说、诗歌等共计二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文艺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监察》、《中国环境报》、《检察风云》、《延河》、《长春》、《延安文学》等报刊杂志。

*文中图片取自微信公众号“静园听风”,谢绝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