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代价

文/夏雨

       过去陈家庄有一户姓蒋的人家，主人名叫蒋三，家有老母和妻儿共四口人。此人三十出头，头脑灵活且吃苦能干，为了养家糊口他自学了一门“焗盆补碗”的手艺，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吆喝“焗——破……”

       这一天他挑着担子到十里开外的张家庄去串乡，不料中途下起了大雨，他急急忙忙，跌跌撞撞的朝前面的村子跑去。来到村头，见一户靠街的大门敞开着，便急忙钻了进去。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刚放下担子，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不由得捂住鼻子咳嗽了两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口刚上完黑漆的棺材躺在那里。蒋三最怕死人，他吓了一跳，正要准备到别处避雨，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带微笑。他见蒋三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活像个落汤鸡，就急忙招呼他进屋去换衣服。蒋三心想：在这么阴森可怕的地方，还有这么好心肠的人。原来此人姓张，是个木匠，平时人们都叫他张木匠，自幼学的一手绝活，专做棺材。别看他经常和冷棺材打交道，却有着一副热心肠。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偶尔遇上买不起棺材下葬的人家，他就白送不要钱，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大善人。又加上他手上的手艺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所以日子过得比较殷实。蒋三看了张木匠一眼，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不麻烦大哥了，等雨停了我还要去串乡呢，”没等蒋三说完，张木匠就拉着他的胳膊来到正房里。先是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接着，又端来一碗热面汤，蒋三感动的只想掉眼泪，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谁知雨一夜未停，蒋三只好留下来继续避雨。通过交谈各自都了解了双方的情况。原来张木匠年轻时曾有一个贤惠的老婆，因难产母子双亡，他悲痛欲绝，并发誓这辈子不再续亲。眼下还是一个人生活，好在有个叫俊生的远房的外甥经常过来帮忙。蒋三听得心里酸溜溜的，似心有灵犀。这一夜两人互诉衷肠，越说越投机，并约定结为好兄弟。

       第二天一早，蒋三赶回了家，把昨天的事情和母亲说了一遍。母亲听后说道：“儿啊！你这是遇上贵人了，可不能忘了人家的恩情，以后要好好报答人家才是”。老婆在一旁听了却大骂丈夫撒谎，说他夜不归宿，准是和哪个浪女人鬼混了一夜，蒋三知道他老婆厉害，任凭她恶语辱骂，好像没听见，由于昨夜未眠，便倒头就睡。母亲在一旁气的直打颤。原来蒋三的老婆姓潘，是潘家寨地痞潘老六的女儿，从小受其父的影响，蛮横霸道，又阴险毒辣，却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潘金花。她进门后不但不尽儿媳孝道，反而不拿婆婆当人看，冷语冷饭不说还经常辱骂老人家。四邻八舍都看不下去，也都不和他来往。蒋三本性懦弱，又碍于岳父的淫威，所以也就装聋作哑将就着过。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他们有了一个儿子。蒋三过得正起劲的时候，母亲突然得了重病，这可把蒋三急坏了。要给母亲治病，可钱全在媳妇手里。她肯定不会往外掏钱给母亲治病。他知道媳妇是个馋嘴，一天他从集市上买回来一只大烤鸭，想讨好老婆，让她拿出几个钱来给母亲治病。刚要张嘴，潘金花就指着他的鼻子说:“别来这一套，老娘知道你要说什么，给你娘看病，有本事去借，谁借的谁还，反正不能动我的钱。”好没讨来反倒碰了一鼻子灰。没办法他只好出去借钱，可跑遍了四邻八舍一分也没借到，只好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老婆嘴一撇说：“我就知道你借不出钱来！”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张木匠。

       第二天，蒋三就来到了张家庄，一说给老母亲看病，张木匠二话没说便拿钱给他。蒋三感激万分。回来后赶紧给母亲请医抓药，服侍左右。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母亲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老人家知道自己的病快不行了，他把蒋三叫到床前，断断续续的地说；“儿啊！我快不行了，不要再花钱了，你要替我谢谢你张大哥，千万不要忘记人家的恩情。”说完头一歪，人就走了。张木匠知道后还特意为她做了一口棺材，分文未取。蒋三更是感激涕零，登门叩谢！

       母亲去世后，蒋三起早贪黑的做活，准备攒钱还债。谁知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两年，有一天儿子上树玩耍，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这下可把两口子急坏了。潘金花更是哭闹不止，他们四处求医找最好的大夫给孩子治病。她手里的那点钱全花光了，孩子的腿还是没治好。怎么办？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其实心里都明白，知道自己平时的为人，也不会有人借钱给她。怎么办?这时潘金花突然想起以前蒋三借钱给婆婆治病的事，于是他就和蒋三撒起泼来，骂蒋三是无用的窝囊费，你能借钱给你娘看病，就不能借钱给孩子治病了.......其实他何尝不想借钱给孩子治病，只是上次借的钱还没还人家，咋好意思再开口。可是思来想去真的没别的办法了，于是他硬着头皮又来到张家庄。没想到蒋三一说明来意后，张木匠仍旧解囊相助。蒋三差点没给张大哥下跪，千恩万谢，并说好日后一并奉还。就这样经过后续治疗，儿子的腿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直到痊愈，两口子这才放下心来。这本应该好好感谢张木匠才是，潘金花却说，我就知道你还能从老东西手里借出钱来，还是老娘有办法。

       日子一晃几年过去了，一天中午蒋三挑着担子慌慌张张地跑回家，一进门就张口气喘地说：“今天我去串乡路过张家庄，听说昨天晚上张大哥家着了一把大火，家里全烧光了。”潘金花忙问“那张老头呢？烧死了没有?”“听说烧成了重伤”。潘金花嘴角露出一丝阴笑。这时蒋三陪着笑脸和老婆商量说，他要带点钱去看看受伤的张大哥，谁知话音刚落，就遭到她的强烈反对。只见潘金花压低了声音诡异地说：“你不能去，他现在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他要是和你要钱治病，你咋办？你手里有钱还账吗？”蒋三一想可也是，接着问老婆“那你说怎么办才好？”潘金花接着说：“我有个办法保你人钱都不丢，你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出去躲一阵子，我和孩子到娘家去，等那老家伙一死，咱该他的钱就一笔勾销了，到那时咱再回来，不就万事大吉了”。蒋三听后心说，你这个主意太损了，那我可就缺八辈子大德了。人家张大哥几次在我为难之时慷慨相助，我要是溜之大吉那我还配做人吗？可又一想，眼下也确实拿不出钱来还账。蒋三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实在也没想起别的办法，于是他心一横，我就不是人了，是个混蛋，乌龟王八蛋！先躲过这一阵子再说吧。第二天一早他真的就溜之大吉了。

          原来蒋三听说的全是真的。因为张木匠已年过花甲，记性大不如以前，干起活来手脚也不利索，昨天傍晚他熬制完刷棺材的大漆，忘记了灭火才酿成火灾，整个工棚连同木料全部烧毁，他从睡梦中惊醒，急忙大喊：救火！快救火！由于全是干木料，熊熊大火眼看就要把老汉睡觉的房子也烧着了，前来救火的人们有的用水泼，有的用土埋，好不容易保住了三间住房，老张看着自己的全部成品和木料被大火吞噬急的直往火里钻，想把那些半成品抢出来……多亏前来救火的乡亲七手八脚的把他从火海里救了出来，结果还是烧成重伤。第二天他的外甥俊生来到一看，差点晕倒在地，急忙跑到屋里一看，舅舅躺在床上已说不出话来，浑身多出被大火烧伤，他趴在床边呜呜地哭起来。灾难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无奈张木匠拿出所剩的全部积蓄交给俊生，让他帮忙治病。俊生四处求医问药，虽然手里有点积蓄，但用在看病上就不行了，过了一段时间，结果手里的积蓄花光了，仍不见好转。

       一天，舅舅把俊生叫到床前，让他到陈家庄去找蒋三借钱，只说他和此人是好朋友，没有说蒋三该他钱的事。由于俊生不曾认识蒋三，只好进村就问，好不容易找到门前，一看大门紧锁，听邻居说有好长时间不见他家的人了。回来一说，舅舅明白了一切，肺都要气炸了，可已无力回天。只能躺在床上干生气。俊生只好又从家里拿钱买药。转眼三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并且伤口已发生严重溃烂，张木匠已危在旦夕。晚上他用微弱的声音把俊生叫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一只手说道，不要再费心了，我快不行了，该你的钱是还不上了，你虽不是我的亲外甥，但比亲的还孝顺，来世托生骡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说完头一歪便驾鹤西去。料理完舅舅的丧事，第二天俊生回到家，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喂得那头母驴产下一头小骡子，他急忙问是什么时候生的，媳妇的回答让他吃惊不小，不由的倒退了两步。他耳边还响着舅舅临终前说过的话，莫非真是如此，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那里断气这里就降生了，思来想去他越发觉得小骡子就是他舅舅的化身。于是他和媳妇约定，今后一定要好好善待这头骡子。甚至直接称呼舅舅。此后在夫妻俩的精心喂养下，小骡子渐渐长成膘肥体壮的大牲口。说来也怪，那畜生就像能听懂人话，很善解人意，只要是牲口能干的活它样样会干，处处让蒋三很省心。日子长了那头骡子成了他们过日子的好帮手。几年功夫小日子就红火起来。

        这天街上来了一个卖瓷器的，他推着满满一车子瓷器，边走便吆喝，正好路过俊生的大门口，但见门口拴着一头骡子，他想从它身后绕过去，谁知刚到近前，只见那头骡子两条后腿一扬，只听“咣——啷”一声，车子翻了个，一车子瓷器摔了个粉碎。那人吓得连滚带爬的出去了老远。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时俊生也正跑出来，那人见主人出来了，便从地上爬起来叫嚷着要主人赔钱。这时俊生一边帮他把车子扶起来，一边生气的冲着骡子说道：“舅啊，你今天是怎么了?你这不是给我惹事吗！”那人听了觉得又新鲜又纳闷。就问俊生，你为什么管这畜生叫舅？俊生就把经过简要说了一遍。谁知那人听完后推起车子就走，边走边大声说：“今天咱扯平了，我该你舅的钱，从此一笔勾销。”原来此人正是蒋三。他出去躲债这段时间，碰上了一个瓷器贩子，跟了几趟活，觉得买瓷器比焗破碗更混钱，就在张木匠死后不久他就回来改行做起了瓷器行当。等到天黑，蒋三才垂头丧气的回到家，和老婆一说，潘金花顿时火冒三丈，非要俊生赔钱不行，蒋三说，咱还是认倒霉算了，跟个畜生治气让人家笑话。无奈拗不过老婆，第二天一早潘金花就扯着蒋三来找俊生算账，不巧俊生两口子都不在家。只有那头骡子拴在大门口的木桩上。潘金花的火气更大了，就在门口撒起泼来，连骂带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闹了半天不见俊生回来，潘金花骂道，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你摔坏了我的瓷器，现在我就要把你卖到宰房里去……说着就上前去解缰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头骡子猛一转身后腿腾空,一声嘶鸣，朝着潘金花的前胸狠狠地踢过去，只听“妈呀”一声惨叫，潘金花横着飞出几米开外，重重的摔在地上七窍出血，当场毙命。由于力气太大，木桩都被连根拔起，就在同时，骡子又拖着木桩朝蒋三这边冲过来，他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转身想跑，无奈两条腿不听使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央求着说：“大哥呀！我蒋三不是人啊，知恩不报，丧尽天良，我对不起大哥的一片好心，那个贱人已经死了，你就看在我俩兄弟一场的份上饶我一命吧！”就在这时俊生回来了，眼前的场景让他惊愕不已！他一个箭步扑上去死死的勒住了缰绳......在场的人们明白了这一切后，都纷纷谴责这对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夫妻，说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2019.07.28

作者简介：

       黄怀荣，笔名夏雨。本人从事基层行政管理工作，热爱文学喜欢创作，偶有文字现于报刊。讴歌真善美，传播正能量是我不变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