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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父亲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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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父亲的小尾巴
作者:袁银利
2019年清明于北京
缅怀我那搬了一辈子石头的父亲
当山野的桃花开遍春的季节
当雪白的杏花落满您的坟前
我又一次想起您
我亲爱的父亲
在这多雨的清明时节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依稀能看见您的背影
因家境贫寒您在西安的中专没读完
从此回家
带叔叔姑姑们住在垚头岭的窑洞开荒种地
度过了
那令人难忘的饥荒年代
您会算帐喜欢看小说
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字
听村里人说
您有多次跳出农门的机会
可为了家人您都放弃了
那年冬月我出生
母亲担心家里粮食不够哥哥姐姐们吃
让奶奶托人把我送走
来抱养我的人走到二门外
被您偷偷劝走了
因为您舍不得我
您说我就是您的宝贝疙瘩
那次您去野河山里折槐籽
小小的我哭着喊着追在后面
您捡起路边的料姜石假装要打我
才把我吓跑回家
半夜您把我叫醒
用卖槐米的钱给我买了一双雨鞋
因为我要上学了
当鸡鸣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村时
您就拉着加长的架子车上山去了
我背书包上学的路上
看见您拉着第一车石头
己经排在水泥厂门口的最前面
您要把它卖掉
换钱供我们兄妹五个吃饭上学
您在涝池岸旁的瓦窑里干活
放学后我背着书包去看您
吃着您留给我的小半块馒头
我静静地看您捏瓦
泥水溅满了您破旧的衣服
汗水浸湿了您弯弯的脊背
您顾不上歇会儿喝口水
夏天午饭后正热时
您在庄北头的场里晒土
我喜欢站在旁边看您打胡基
有次不听话地跑到了您的前面
您差点用镢头伤到我
那次可吓坏了您
您上山进佛爷沟收麦
我晃荡在门外
伸长饿得细长细长的脖子
盼望您捎下好吃的
那一大兜金黄的离核杏
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最甜的美味
暑假跟您在南洼平整麦茬地
您怕狼来把我叼走
就把我扶上核桃树
我骑在树杈上
远望您赶牛
默默走在坑洼山地磨地的背影
寒假跟您去石窠拉石头
您把安全帽给我带上
放炮炸石时您让我先跑
躲进防爆洞最里面
口哨一吹
您点着导火线后向我这边跑来
我担心线不够长您跑不急
在您刚冲进洞挡在我的跟前那刻
飞迸的石块嗖嗖在空中乱舞
那惊险的场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我想
我要好好读书
等长大带您离开这片土地
从庄南涝池岸到水泥厂后门
您和哥哥们从山上拉下来的石头
整整齐齐地摞在那里像一字长蛇阵
这是您用苦力和生命
从陡峭的山上换来的劳动果实
这些嶙峋的石头
一块块地
被您用一双长满老茧的粗糙的手
搬上手扶拖拉机卖给水泥厂
换来我们的糊口钱
我就是您的小尾巴
小时候您走哪我跟那
您不喜欢说话
但您用行动告诉我
做个勤奋感恩的人
我上小学三年级那年
六一节前
老师让我准备一件好看的衣裳
那阵老穿哥哥姐姐穿过的衣服
这可愁坏了您
您拉一架子车麦子
走二十多里路去法门粮站
说在那儿能多卖点钱
您扯了块白底红兰小花相间的棉布
让母亲找裁缝给我赶制新衣服
因为我要代表学校登台表演
我考中专预选差0.5分那年
您看我哭的伤心
冒大雨说去县城求村里当官的人
看您不高兴地回来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让您为难
我说
爹爹,我要上高中考大学
哥哥们分家那年,
您千嘱咐万叮咛六叔九叔
把家里的自行车分给我并写入分家账本
我成了村里第一个
分了哥哥们家产的女娃
因为我要骑自行车上高中
我考上大学那年
您亲自送我到学校
在西工大的三航路口
您解开上衣
一层一层打开裹在里面
皱皱巴巴且浸满了汗水的钱
那是我的学费
是您冒生命危险拉石头换来的
您让我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城里人
我来北京打工那年
在家书里说我已在建筑设计院上班
院长夫妇待我特好
让家里不要惦记
您坚持要和母亲亲自来看才放心
扛了两蛇皮袋苹果
您舍不得吃一个
却说自己不喜欢吃
我带您逛故宫游天坛
您喜欢照相还让我洗出来
说要带回老家在村里显摆
搬了一辈子石头没想到会来北京
那年您把小苹果树行行里套种了棉花
还把石窠下面开的荒地也种上了
您有就空守在棉花地里
您把棉花看成了您的命根
您想让母亲缝几床厚厚的被子
因为我要出嫁
您答应我最少活到80岁
说要看我请商芳会到家门口唱大戏
可是那年您回老家不到一百天就病倒
再也来不了北京
那天清早
您一句话都没给我说就悄悄走了
我飞回去送您
好想再多看几眼您的遗容
从此我理解了啥叫
父母在不远行
您最担心三哥能力小活不到人前
他小时候被火炕烧伤过
体质能力比大哥二哥弱些
我坚持国庆不外出旅游
带孩子回家给三哥帮忙
收苹果时累了
抬头望着山上葱绿中漏出来的石窠
那高高的石崖还有多半截
爹爹,您还在那里端石头吗
我是不是该给您送水送馍了
我是您宠着长大的
都说您走了
可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每天奔波在都市
从来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怕有空去想您
在人群里泪眼寻找您
来世我还做您的小尾巴
做您最宠爱的黑女子
爹爹,您在天国听到了吗
父亲离开我们快三年了
第一次写回忆父亲的文字
原以为现在可以坚强
却瞬间像个泪人
在这清明的时节
求燃起的串串纸钱
带去我的悲哀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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