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见 灯 光
孔凡翼

晚饭后领儿子出去散步,大街上已是华灯初上。经过学校门口,看见教学楼三楼高年级办公室的灯还在亮着。自从去年夏天搬到恒大名都校区之后,这样的情景我便经常可以看到——那是王传亮老师还在辛勤地工作着。
王老师是我初中时的化学老师,年龄大了,便申请调到离家较近小学任教。今年学校师资是在紧张,便安排他担任五年级两个班的数学课,并且兼任一个班地班主任,另外还有地方、体育等许多其他科目。全校老师中,王老师的课是最多的,可这一切,他都毫无怨言的接受下来。
王老师大概是学校最忙碌的人了。我到高年级办公室的时候,很少看见他的座位上有人。他总是穿梭在两个班之间,上完这科又拾起那科。他原来没有当过班主任,开始时担心管不好班级,因此靠得特别紧。半年过去了,他担任班主任的五年级二班无论在纪律、学习、卫生等方面,都有了很大起色。每次放学时,他的班级成为学校已到靓丽的风景线。王老师设计了响亮的口号,让孩子们伴着整齐的铿锵有力的步伐,一起呼喊,显得特别精神。
班风正了,精神愉悦了,学习成绩自然就提高了。在期末检测中,王老师所教两个班的数学成绩在整个办事处名列前茅。其他各项活动,比如社团、小书房建设、安全教育、演讲比赛,他也做得十分出色。
我常常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一位老教师这么勤勤恳恳地奉献着?曾经,我以为是一种强烈的责任心,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也许并不能完全准确地阐释王老师这样勤奋的原动力。仅凭一颗责任心去干工作,会感到很累。而在王老师身上,我们看不到那种疲于应付的劳累。就我的感觉而言,他的精神状态和思维状态,处在一种极佳的境界,并没有很多老师所存在的那种苦不堪言的职业倦怠。相反,很多老师完全就是凭着一颗责任心支撑着在维持自己的工作。这样的状态不仅仅存在于年长的教师,很多年轻的教师也是在苦苦地煎熬,体会不到工作的轻松和快乐。
我想,王老师也许达到了我们所期望的某种境界。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王老师对教师这个职业以及对教学的理解,或许已经达到了一种超越普通人的理解,趋近于孔夫子所说的那种境界。
这是一种思维与精神的突破,一旦突破,对万事万物的看法和理解,就会达到一种崭新的境界,当然也包括教育教学。
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状态转变了,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就会不同,就会变得坦然和从容。这从王老师的很多言行中得到印证。当初安排他任五年级二班的班主任时,我是有顾虑的。因为王老师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位争强好胜心比较强的人,而五二班又恰恰底子差、调皮捣乱的学生多,所以我担心他不会轻易接受。但是没想到他很爽快的就应允了,并且说:孩子基础差,调皮都不是问题,都可以慢慢培养改正。遇有老师外出培训或请假调课,他会幽默的说:我又沾光了,下次考试学生分数至少提高好几分。处理和家长的关系也显得游刃有余。记得他才调来时,有几次因为工作,家长不理解,和几位家长都几乎吵起来了。现在,和家长交流都是和颜悦色,而且还让家长们都非常信服。因为他都是从家长的角度出发,设身处地为家长和孩子着想,当然矛盾就化于无形。
他的工作不再急于求成,对于孩子们犯得错误开始采取宽容的态度。但是这种宽容并不是放任, 而是有纠正的措施和方法。他坚信,只要培养好孩子们的良好的学习习惯和行为习惯,孩子们自然会学习好起来。他坚信,孩子们都不笨,只是有的孩子的学习热情还没被激发,学习潜能还没被挖掘。
从这些事情上,我们可以看到王老师的工作是紧张的,但是他的思想是放松的,因此,他就少了很多人的那种焦虑、焦灼。他看待事情和学生的角度是利他的,态度是宽容的。在培养学生习惯方面,他是有着自己独到的理性的见解、有着自己的规划的。看他的工作,就像欣赏一曲流动的音乐,就像阅读苏霍姆林斯基的《帕夫雷什中学》,感受到娓娓的从容和美丽。
这和我们很多老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工作中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更多的是对工作繁杂的抱怨,对家长不理解的委屈,对孩子调皮捣蛋的无奈,对班级管理的简单粗暴,对生活不如意的失望……
记得曾经看过这么一句话:尽管看着纷繁复杂,但究其本质来说,世界就是一个人的内心……工作中很多的焦虑和彷徨,源自于我们内心的执拗、功利、急功近利……等等很多的负面情绪和思维。
这使我想起另外两位我所熟悉的老教师,一位是我校去年退休的曹元祥老师,还有一位是我初中时的班主任李修杰老师。
认识曹元祥老师是在1995年的春天,距今整整20年了。初识他,感觉他为人很热情,但是听他的课,实在是难以恭维。后来和他共事十多年,也是经常有家长来找,不希望他教自己的孩子,其中甚至不乏他以前的一些学生。但是,在曹老师退休前的五六年里,他的教学忽然有了某种脱胎换骨的变化。这种变化从他的课堂教学、处理学生矛盾、与家长共同交流等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得出来。在班级管理和教学方面,我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曹老师达到了某种境界。他的心态变得平和,他的处事思维变得多角度、富于灵活性,他的工作变得更加勤奋、但是却乐在其中。每天下午放学 ,他都会留下一些学习或者纪律方面存在问题的学生,辅导或者交流,然后亲自把他们送回家。这些普通老师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却似乎做得很享受,并且坚持到退休。他的教学成绩在全镇遥遥领先,教一个班是第一,教两个班是第一第二;他所排练的儿童节文艺节目,绝不输与青年教师;他的笔记摘抄总是满满的,尽管字不好看,却写得认认真真。在他退休前,领导、老师、家长、学生,都对他的工作无可挑剔。在他的退休送别会上,我说,曹老师,你的教师生涯是没有遗憾的。是啊,带着赞誉和满足而去,这是你应得的荣耀。
我的恩师李修杰老师,也是一位勤奋的人。他是潘庄中学的顶梁柱,一直教初三数学并兼任班主任。他所教的班级总是全镇成绩最好、纪律最好的。同时他也是一位严谨的人,做事总是一丝不苟,讲求秩序。很不幸去年由于患病,才退休几年便离世了。和一位熟悉他的老师曾经谈论起他的离世,那位老师认为是常年的辛劳工作摧垮了他的身体。但是我却认为恰恰相反,摧毁他的是退休后的无聊与清闲。因为李老师老家和我的姥姥家相邻,我便有机会经常去他家玩。每次去,李老师都是很高兴的接待我。谈起社会上的年轻人很多吃喝玩乐的事情,他便非常生气,但是,谈到学习,他便十分的高兴。他给我谈论某本刚刚看到的好书,和我讨论某些难解的数学题,说起来总是滔滔不绝。他的夫人没有什么文化,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家庭妇女,和他难有思想上的交流;而周围的邻居,谈论的无非是些吃喝玩乐的俗事,也难入他的耳朵。因此,当他退休后,他的孤独与寂寞是可想而知的。当一个人从热爱的岗位上退下来,身体和精神从极度的紧张状态一下放松下来,那对于一位工作勤奋的人来说,或许就是做大的痛苦。他退休后,我去看过他几次,每次都感觉他郁郁寡欢,流露出对往昔工作的留恋。他对教师的热爱和理解,已经达到了某种常人难于理解的境界,但是却又不善表达,郁结心中,便难免在退休赋闲后失落和彷徨。
我常想,正是由于有了这些默默奉献的人,才撑起了我们教育事业的脊梁。他们对教师职业内涵的理解,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刻丰富的多。也许他们不善于表达,但是,我坚信,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一定存在着一方圣洁的教育圣土,让他们痴迷留恋。他们或许已经达到一种无需多言的唯美境界,这种境界显现着一种温暖他们心灵的光芒,吸引着他们不知疲倦、默默但却快乐的为之奉献和奋斗!这种感悟,远比我们听到的那些模式、改革、经验之类的教育报告要深刻和感人的多!
又见灯光,在渐渐寒凉的夜里,温暖了我的心灵。这灯光,还将照亮我前行的路,指引我去追寻那真正的唯美唯善的教育之梦!
【作者简介】孔凡翼,男,1975年生,山东济南人,教师。工作之余勤于笔耕,文学作品散见于《济南日报》《齐鲁晚报》《济南时报》《华不注》《历城》等文学杂志及报刊副刊,教育随笔散文多刊登于《山东教育》《济南教育》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