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忙年
秦义玲

进了腊月,老家进入忙年的节奏。多是忙的年货,以前的农村,老百姓没多少钱去置办年货,而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首先蒸年糕。自己种的黍谷在电磨上加工成米,黍米在清水里过一遍,把米捞出来装在袋子里,过一宿倒在大盆里晾上,这过程叫粉米。据老人说,这样磨出来的米面又细又好吃。然后到邻村的石磨子上去碾,一般天刚亮就去挨号。认识的乡亲往往先让给我们,相互推让几番,在腊月里感觉格外温暖,干起活来也兴奋几分。我和姐姐倒替着推,妈妈负责清扫米面,并把面筛细。时光洒在一圈圈磨道里,踩成无比期待的日子。
捏年糕,很细致的活。把红枣用热水泡软,捏出枣核,然后把枣泥水掺在米面里。攥一把面团,转圈攥成一个窝头的形状,用大拇指钻一个眼,再转圈把窝头的四周捏细捏匀,一个小巧玲珑的带着红色花纹的窝头就做好了。篦子铺上清洗干净的干荷叶,把那些小窝头,一溜整齐地码放在篦子上,想象它们香甜的滋味,真想咬一口尝尝,口水也会情不自禁地溢出。锅里也不闲着,洗上一锅地瓜,锅四周再贴上一圈杂合面的饼子。开锅后散发出来的缕缕地瓜和黄面糕的香气,弥满整个灶间,飘在小院里,吸一口,沁人心脾,口水直流。
揭开锅盖,看!那些微黄灿灿的年糕相互粘在一起,相互歪着拥着,多可爱诱人啊!心急吃不了热年糕,须晾一晾,把它们反扣在篦子上。用筷子插出一个来吃,千丝万缕地拉着丝,像是拔丝年糕。咬一口,丝丝哈哈地烫着黏牙,那味道沁人心脾。红瓤地瓜软得淌油,就像蜂蜜浸泡过一般甜,每次都吃得肚子鼓鼓的,撑得不能再咽一口。
进了腊月二十,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的豆腐。簸豆子,去除那些草末,把簸箕往前一颠,小土粒小石子儿就簸出去了,把豆子中发黑的有伤残的挑出来,以免影响豆腐的质量。
然后到石磨上把豆子压破,把豆皮簸掉。碎豆子用山泉水泡一宿,邻村有一眼机井,水有些咸,我们称懒水,这样的水做不出豆腐的。我们再把湿豆子磨成豆糊。推磨子或者拐磨子真是个力气活,一圈一圈没完没了。那时候我上小学,妈妈照顾我,让我干轻快点的活。往磨眼里添豆子就比较轻松,左手放在磨子的木把上,跟着磨子一圈一圈转,右手拿着勺子舀半勺,在磨子转过去留出磨眼的当儿,迅速把豆子倒入孔中,快!稳!准!在吱吱嘎嘎中,白色粘稠的磨糊被一勺一勺舀到水桶里。
回家揉磨糊又是一个技巧加力气活。在大锅上,放上一架木制的大梁子,豆磨糊用热泉水稀释后,用纱布袋把这些磨糊过滤一遍,反复在大梁子上揉,挤压,乳白色的豆浆咕咕流进锅里,布袋里剩下的是豆渣。那个年代豆渣也是好东西,添上点盐,或者加点红薯面玉米面放点白菜叶,蒸窝头,很好吃。
白花花的一大锅豆汁,烧锅是很严肃的事情。烧锅要掌握火候,烧的是柴草,不能烧木头,那样火太急,不好控制火候。火大了豆汁都沸出锅,太可惜了;火太小,一大锅长时间又烧不开,太煎熬。姐姐烧到快冒泡的时候,妈妈总是反复叮嘱少放柴,掀开锅盖,盯着锅里,勺子不停地在锅里来回搅动,防止沸锅。她们总是小心翼翼,很虔诚的样子。浓浓的豆汁,飘着淡淡的豆香。妈妈准备好一大碗卤汁,用来点豆腐脑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用勺子舀上少许卤水,围着锅轻轻撒一圈,用勺子搅一搅,依次循环。那个过程很神圣,好像变魔术一般,洁白的豆浆,慢慢变成豆粒状,慢慢变大,最后变成白花花的小疙瘩,最后是大疙瘩,挨挨挤挤的,特别喜人。妈妈说,有人做豆腐就点不出豆花来,点卤水不能太急,慢工出巧匠。这时候,妈妈和姐姐可以松口气,歇一歇。我们开始喝豆腐脑了,随便喝,家长从不限制我们,盛一大碗,倒上酱油,咬一口,嫩嫩的软软的香香的,吃完咂巴咂巴嘴,余味无穷啊!我二哥和五姐因为喝豆腐脑太多,吃伤了,到现在都不馋这口。
然后是压豆腐。一口大缸上放一个大筛子,底部放上笼布,把豆腐脑都舀到筛子里,盖上篦子反复压一压,最后压上一块很重的大石头。隔半天工,开始切豆腐,一块块四四方方的豆腐成了我们过年的美味。用盐搓过的豆腐做成豆腐干,能吃到二、三月份,口感特别劲道,比肉还好吃。那个年代,豆腐成了我们过年的必备菜肴,给予了我们丰富的营养,充盈着我们的味觉,留在我的记忆里。
当时老家流行这样的话:摊煎饼蒸干粮,盛满大缸和小缸,不愁吃不愁喝,预示来年有余粮。到腊月二十三,家里彻底大扫除,干干净净的,看哪里都舒服。贴上对联,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忙活着包完几大盖垫水饺,圆圆满满,才算忙完这年。不等睡觉,稀稀拉拉的鞭炮又开始了辞旧迎新的篇章!

【作者简介】秦义玲,女,山东济南人,山东省散文家学会会员,文学爱好者,散文、诗歌等多见《当代散文》《济南日报》《齐鲁晚报》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