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学勇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5军编撰的《抗美援朝战争史》写道：“上甘岭战役，危急时刻拉响手雷、手榴弹、爆破筒、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舍身炸敌地堡、堵敌枪眼等，成为普遍现象。”第45师155团3营7连二排排长孙占元就是其中一人，他身受重伤，拖着断腿，滚入敌群，拉响手榴弹与7名美军同归于尽。孙占元与黄继光、邱少云、杨根思、杨连第被誉为抗美援朝“五大烈士”。
——题记
1925年3月，孙占元出生于河南省林县三弓村（现为占元村），1946年2月参军入伍，1948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在解放战争中屡立战功。
1951年3月，孙占元加入中国人民志愿军，随15军45师155团3营7连赴朝参战。因作战机智勇敢，先后荣立5次战功。进入上甘岭597.9高地2号阵地不久，孙占元被任命为二排排长。
孙占元带领二排战士坚守2号阵地后，他经常趴在坑道口观察动静。长时间的观察使他发现了一个惊喜现象：坑道口陡坡下面，有几颗狗尾草，一阵微风吹来，狗尾草随风摆动。孙占元心中窃喜：阵地上经历了无数次的狂轰乱炸，这几颗狗尾草却能躲过一次次“劫难”，此地肯定是敌人枪炮的“盲区”。
孙占元高兴地爬出坑道，仔细察看，发现陡坡下无任何枪炮痕迹，此刻，他产生一个大胆想法：假如在这个陡坡下开挖一个坑道口，分几个岔，留出几个射击口，构成几个隐蔽的火力发射点，一定会让敌人防不胜防。
孙占元把自己的想法向连、营作了汇报，上级立马批准了他的请求。
孙占元带领二排战士经过15天夜间施工，构筑了三个既可屯兵又可出击的暗火力发射点，并以此为依托，在30米远的地方，构建了三个相互呼应的射击掩体。
孙占元利用这三个射击掩体，对美国鬼子采取“冷枪战术”。
一天清晨，孙占元让战士易才学和罗士明隐蔽在2号阵地最前沿的掩体，他在后面观察。30分钟后，从对面山坡的小树林中钻出5个美军，伸着头，弯着腰，慢悠悠地从鸡雄山朝小南山上爬。易才学瞄准前面大个子美军的鼻尖，待美国鬼子山坡上住脚，他扣动了扳机，大个子美军应声倒地。眼疾手快的罗士明也扣动了扳机，把后面的一个大胖子美军干掉了。夹在中间的3个美军，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第三天，孙占元“导演”战士们在掩体前的树桩上挂一块雨布，戴上一顶军帽，引得美军不停地开枪射击。孙占元指挥战士们利用暗火力点射杀，这一天又打死了5个美军。
孙占元采取“冷枪战术”，迫使2号阵地对面的敌人白天不敢出地堡，晚上不敢出掩体，尸体不敢拖，伤员没人送，连拉屎拉尿都用罐头盒盛了往掩体外扔。
1952年10月，停战谈判的僵局，从侧面显示了双方军队在战场上的艰难，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刻，美国首席谈判代表哈里逊在谈判桌上叫嚣：“让枪炮来说话吧！”
10月14日凌晨3点30分，美国第八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通过美联社向世界宣布：“金化攻势（即上甘岭战役）开始。”
半小时后，第8集团军第7师和南朝鲜军各一部共6个营的兵力，在300门火炮、27辆坦克、40架飞机的支援下，对志愿军两个连防守的597.9高地、537.7高地发起疯狂进攻。
孙占元带领二排战士坚守597.9高地的2号阵地，借助之前构筑好的暗火力发射点，消灭美军400余人。
经过一天激战，美军付出伤亡1900人的代价才占领上甘岭597.9高地的2号、7号、8号和11号地面阵地。
志愿军防守高地的两个连不得不放弃表面阵地，转入坑道。
第15军军长秦基伟决定，借着夜色，对敌人发动反击，夺回白天失去的表面阵地。
孙占元借着照明弹的亮光看到2号阵地上敌人的四个发射点构成一个梯形火力网，封锁着通往2号阵地的道路。要打开这条通道，必须炸掉这4个火力点。
10月14日17时30分，孙占元带领二排进入2号阵地坑道内，隐蔽待击。
19时，一颗照明弹带着刺耳的呼啸腾空而起，照亮了2号阵地。在震天响的枪炮声中，孙占元跃出坑道，率领二排冲出坑道向美军发起猛烈攻击，全排冲出100多米，被敌人4个火力点16挺轻重机枪的密集火力压制，无法前进。
孙占元：“李忠先！”
李忠先：“到。”
孙占元：“你去炸掉东边第一个火力发射点！”
李忠先：“是。”
五班副班长李忠先在机枪和手榴弹掩护下，时而跃起，时而匍匐前进，接近第一个火力点。“突突突”，敌人的机枪发疯似地吼叫。
孙占元架起一挺苏式捷格加廖夫机枪掩护李忠先，子弹随着机枪上一个扁扁的圆盘，有节奏地转动喷射而出，凶猛的火力瞬间压制了敌人的攻击。
李忠先趁着空中照明灯慢慢熄灭的余光，一跃而起，窜到火力点旁，拉燃爆破筒塞进射孔，身子往后一滚。“轰”的一团火光，敌人的第一个火力点被摧毁。
孙占元举起驳壳枪高喊：“冲啊！”
1954年2月，贺龙元帅在志愿军抗美援朝展览会上参观一级战斗英雄孙占元烈士使用的机枪
他带领战士们如猛虎下山一般，枪声和手榴弹声响成一片，迅速夺取了敌人第一个火力发射点。
孙占元来不及清查伤亡，透过茫茫夜空朝第二梯队增援方向张望，听到枪声一阵接着一阵，他判断作为第二梯队的三排可能被敌人的炮火封住了，二排将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完成攻克2号阵地任务。
孙占元一边让战士们严密监视敌人，抢修加固工事，一边观察敌人火力射击方位，选择通往另外三个火力发射点的道路。
打红了眼的美军开始反扑，一个营的兵力向二排阵地蜂拥而来。孙占元指挥战士们轻重武器一起开火，打得美军丢下一大片尸体，连滚带爬溃逃下去。
躲藏在三个火力点里的美军见此情形，一起开火，妄图以猛烈的火力掩护他们。
孙占元决定暂停对三个火力点的攻击，巩固已经夺取的第一个火力点。他匍匐到阵地的左面，发现这里山势陡峭，易守难攻，决定在此放上少量兵力。他又匍匐到阵地的右面，发现这里一溜斜坡，隐隐约约听到嘈杂的声音，判断山下的敌人在集结准备发起冲击。
守卫在这里的战士已经牺牲过半，形势万分危急。敌人一旦从这里插到二排的侧背，将切断他们和后方的联系，必须马上增加这里的兵力。
孙占元安排好阵地上的战友们继续坚守后，准备去阵地的左面，调动一部分兵力增援右面。忽然，“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炸弹在他身边爆炸了，只觉得两腿剧烈疼痛，顿时失去了知觉。
孙占元苏醒了，朦胧中听到阵地上子弹呼啸、炮声隆隆。他想往前爬，试图向易才学靠近，不知什么原因双腿使不上劲儿。他半坐着，用颤抖的手摸了摸疼痛的腿部，下半身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孙占元松开绑腿布，把右腿的裤腿提了提，右膝露着骨碴，腿断了，只剩下一层皮连着；拉开左边裤腿，左腿肌肉被剥去一半，骨头外露。
一阵钻心的刺痛，孙占元又昏了过去。
当孙占元再次醒来的时候，顾不上疼痛，用两只肩膀支撑着，一寸一寸地爬行，凭借着顽强的毅力，爬到战友易才学跟前。
易才学发现排长声音颤抖，脸色不对，一看，排长的双腿断了，他拿出急救包给他包扎，说：“排长，你伤得这么重，快下去吧!”易才学说着就要背排长下去。
“排长，我们把你抬回后方吧!”其他战士也央求着。
孙占元视阵地重于生命，厉声回答说：“我是共产党员，我是指挥员，我不能离开自己的阵地。”
孙占元望着易才学，说：“你带两名战士去炸掉火力点，我用机枪掩护。”
易才学忍住眼泪，拖着一挺机枪，腰插3个手榴弹，带着战士姚松亭、万长安，迅速向敌人第二、三个火力发射点靠近。
上甘岭战役幸存者易才学回忆说：“排长掩护我的时候，他还喊我给他捡梭子，我就捡了很多很多的梭子堆在他面前，子弹都是塞满的，我们排长机枪一响，我就从右面跃出壕沟，炸敌人火力点。”
孙占元顾不上剧痛，抓起一挺机枪，敌人的火力发射点一开枪，孙占元马上扣动扳机，“哒哒哒”一串串复仇的子弹飞向敌人，掩护易才学。
易才学和两名战友抓住战机，连续炸毁了敌人两个火力发射点。孙占元远远看到易才学的身影淹没在硝烟之中……
孙占元担心易才学的安全。他拖着断腿一点一点爬向易才学消失的地方，不停地呼唤着：“易才学，易才学!”
易才学从昏迷中被唤醒，惊叫一声：“排长!”他看着排长苍白的面孔和失神的眼睛，心疼地不忍再看下去。
“你再给我找一挺机枪，山下的敌人我来对付，你去炸掉最后一个火力点。”孙占元艰难地说。
按照排长吩咐，易才学从敌群中捡来一挺机枪和三箱子弹，帮助排长把两挺机枪摆好。
山下的美军像蚂蚁一样黑压压地爬了上来，进入阵地后，没有见一个活着的志愿军，便放心地涌了过来。可他们没想到，隐蔽起来的孙占元用两挺机枪交替射击，一片一片的美军应声倒地，后边没有被打死的，吓得“叽哩呱啦”拼命地往山下逃。
守在第四个火力点的美军眼见孙占元把攻上来的援军打退下去，连忙调转枪口，朝着孙占元的方位射击。
一直被敌人猛烈火力压制，躲在大石头后面的易才学趁着敌人调转枪口的机会，纵身爬上石崖，把手榴弹投进了敌人最后一个火力发射点。
看到易才学端掉了敌人最后一个火力点，孙占元满心欢喜。
孙占元用缴获的两挺美式机枪轮番射击，接连打退敌人两次反扑，击毙80多个美军。
敌人的反扑又开始了，孙占元身边的弹药已基本用完，他把易才学留给他的手榴弹拿出来，拧开后盖，将拉环套在手上。
眼看着冲在前边的美军就要把孙占元包围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拉开导火线，高呼：“共产党万岁!”毅然滚入敌群，与7名美军同归于尽。
孙占元生前战友易才学回忆说：“这时，我才注意到，孙占元排长的机枪不知什么时候不响了。而刚才恍恍惚惚听到那边似乎有手雷的爆破声。我立即向排长所在的地方跑去，眼前的一切情景使我呆住了：排长的那挺机枪枪口朝后倒着，周围是一片杂乱的空弹夹的弹壳，在下边几步远的地方，我看见排长血迹斑斑的身躯。他的周围躺着7具敌人的尸体，身下还压一个敌人，再下边，两边山坡上也躺着不少敌尸。”
“为排长报仇！”易才学高呼着，端起枪与战友们一起踏着排长和战友们用鲜血开出的通道，冲上了2号阵地，全歼残敌，收复阵地，胜利完成反击任务。
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为孙占元追记特等功，并追授“一级英雄”称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追授孙占元“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和“金星奖章”、“一级国旗勋章”。
在战壕里，孙占元对易才学说：“将来要能穿上一双皮鞋，站到天安门前照一张相，回家再娶个媳妇，就心满意足了！”没料到，几小时后，俩人竟生死离别。
1958年秋易才学转业，2005年3月5日病逝。
2014年2月3日，易才学的儿子易新黔、儿媳曾丽丹和孙子易毅来到占元村，拿出一双崭新的黑色皮鞋，跪在孙占元烈士塑像前，泣不成声：“孙伯伯，我们来给您送皮鞋来了！”易毅跪在地上，哭着说：“孙爷爷，我和我爸爸、妈妈给您送皮鞋来了！”
结语：问苍茫大地，谁是英雄？中国人民志愿军！志愿军们衣衫褴褛的军装里，深藏着鲜红的信念——为了民族崛起慨然一战，一人舍命，十人难挡！孙占元的英雄壮举，以“谜一样的东方精神”，灼痛了西方人的视野。
美国作家协会主席索尔兹伯里说：“人类的精神一旦被唤起，其威力是无穷无尽的。”上甘岭战役把中国军队身上所携载的中华民族精神之花，释放到极致。
1992年，孙占元唯一的妹妹在时隔40年后，第一次到沈阳烈士陵园为哥哥扫墓。
张学勇
安徽萧县人，26载军旅岁月，曾任团、师、军级单位宣传干事，处长等职。先后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千余篇。获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征文比赛二等奖，《人民日报》社征文比赛三等奖。作品入选国家《国防行政执法浅说》、总政治部《演讲稿荟萃》、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国防大家谈》等书目。出版文集《帷中散记》《军旅岁月》。转业到地方后，痴情码字，笔耕不辍，“知天命”更“知不足”，写作之于我，永远在路上。
责编：荆杰
换一换
